早上起床,在咖啡廳找到了吃早餐的地方,看著那些食物的數量,我更加肯定我們是這家巨大的酒店裡面唯一的住客。
黍米片應該放了至少一兩個星期,可能更長的時間,因為拿起一片放在嘴裡,不但不脆,還有一股那种放久了的苦苦的味道。看著桌上的那瓶牛奶,黃黃的顏色,無法確定是否新鮮,想到同事們吃了街邊的三文治腹瀉三天的經歷,雖然肚子很餓,還是不敢嘗試。終於,服務員拿來了一盤麵包,還沒有等我站起來,先充滿歉意地告訴我:「如果能夠多等半小時,會有新鮮一點的麵包。」
拿起一個捏了一下,至少已經隔夜,但是和班加西烏祖酒店每天早上的麵包比起來,已經算是柔軟。快速地計算了一下這些食物可能引發的問題,這些不新鮮的麵包應該最最安全。
離開酒店,就在轉彎的街角,孤零零地矗立著一棟七層樓的房子,房子的外表,和這裡除了這家酒店的其他建築一樣,出現了破損。不過,其中一層的露台上放著一盆盆栽,黃色的花讓這座殘舊的樓房顯得稍微有些生氣。
哈辛告訴我,這是卡扎菲娶她的第二任妻子蘇菲亞的地方。那是70年代,這棟房子已經算是當地最最豪華的。當時卡扎菲在德爾納養病,他離了婚不久。蘇菲亞是他的看護。一批軍官計畫行刺,結果蘇菲亞向卡扎菲通風報信,最後的結果,蘇菲亞成了卡扎菲的妻子。兩個人就在這座房子裡面舉行了婚禮,不過只是呆了一個晚上,就去了的黎波里。
關於他的第二個妻子蘇菲亞的傳說很多,特別是在中文媒體上,我看到一個最為傳奇的版本:蘇菲亞被派去刺殺卡扎菲,就在卡扎菲一轉頭的時候,兩個人目光相遇,蘇菲亞被征服了。從此,蘇菲亞不僅成為了卡扎菲的妻子,還為卡扎菲成立了一支女子保鏢隊。
當我和哈辛說起這些傳說的時候,他看著我的神情,完全像是一個土生土長的上海人,聽一個香港人介紹香港當地著名的上海菜「上海粗炒」的感覺,因為這個被認為源自上海的東西,卻從來沒有在上海這個地方存在過。其實不單單是哈辛,和其他人聊起蘇菲亞,都沒有人聽說她和卡扎菲的女子保鏢隊有任何關係。事情就是那樣簡單,卡扎菲愛上了這個通風報信的德爾納的女子,而她為卡扎菲生下了七個兒子,一個女兒。
傳奇很多時候是為了讓大家相信一個人是如何的與眾不同,就好像朝鮮的教科書上描述的英雄事迹,金日成用手中的槍射落了一架美軍的飛機。
和去德爾納時走的山路不同,返回班加西,哈邁德特別挑選了沿著海岸線的公路,雖然要遠一些,但是他說,值得。
確實,地中海的藍色,不同的層次,在陽光下看得讓人心醉。而這段長長的公路,也向我們展現著利比亞的歷史。
公元前630年,古代希臘人在現在的利比亞東部建立了一個叫做昔蘭尼的城市。在之後的兩百年,又建立了四個重要的城市。這四個城市,包括了現在的班加西、邁爾季、蘇塞以及圖克拉。而這幾個地方,正是在我們返回班加西的路途上。這些連接在一條海岸線上的城市,成為古希臘著名的知識和藝術中心,以它的建築、醫學院以及不同的學院著稱。
從德爾納向西開出一個多小時,就進入了昔蘭尼的考古遺迹區域,這裡全部都是古希臘人當時居住的石洞,還有一個當年的城市,他們的文字留在了這些石頭上面。
這裡的希臘人,經歷過埃及人以及波斯人的統治。公元前331年,亞歷山大國王來過,而在公元前525年,波斯軍隊佔領了東利比亞。
當然,利比亞這個名字,是到了1903年,由義大利地質學家費德里科·米紐蒂利在他的著作裡面提出的,之後在1911年11月5日,被義大利政府正式作為這個地方的名字。
就在昔蘭尼古迹不遠處,有一座荒廢了的義大利建築。推開鐵柵,沿著石階走到大樓前,可以看到門口裝飾的十多座雕像,全部沒有了頭部以及手臂。原來,義大利人離開的時候,把這些部位切割下來,帶回了他們自己的國家,現在放在了義大利的博物館內。
大樓的建築因為缺乏維護,顯得破敗不堪,這顯然非常可惜,雖然也就是一百多年的歷史,但畢竟也算是歷史遺迹。不過,這又不讓人覺得詫異,既然整個利比亞這個國家,從道路到城市,都顯得無人照料的樣子,那麼這棟古老的住宅,被冷落在這個地方,又太自然不過了。
雖然對於利比亞人來說,義大利人留下的好東西不多,但是至少,這條從德爾納到班加西的海濱公路,卻是值得利比亞人稱道的東西。只是,這條40年代建造的公路,一直以來並沒有任何的更新換代,從德爾納出發,一路上沒有路標,經過的城市還有小鎮,都沒有指示牌,沒有提醒車速的標誌,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條兩個車道的盤山公路。
昔蘭尼坐落在山上,站在這些古希臘人留下的石頭邊上,遠遠眺望遠處的地中海,想像當年的希臘人,如何發現了這片陸地,並且在這裡聚居起來。利比亞東部,距離希臘的克里特島非常近,如果坐渡輪,兩個小時就可以從班加西到希臘的克里特島,也因為這樣,中國政府撤僑,就是用希臘郵輪,把中國人一批批地撤離到希臘這些小島上。
公元二世紀和三世紀的羅馬時代,是利比亞的黃金時代,不過雖然西部和東部講同樣的語言,實行同樣的法律體系,都有著羅馬人的身份認同,但是的黎波里主要是由迦太基人組成,而東部則是希臘人為主。
從公元642年到1551年,利比亞在阿拉伯伊斯蘭統治下,從大馬士革王朝,到巴格達王朝,中間短暫地被西班牙的哈潑斯王朝佔領,再從1551年到1911年經歷了奧特曼王朝。之後,當然就是義大利四十年的殖民統治,直到1951年獨立,建立利比亞王國,而這個王國在1969年因為卡扎菲的軍事政變而終結。
看利比亞的歷史,可以看到整個伊斯蘭世界以及歐洲之間在過去兩千多年來的交集衝突和轉變,從而會對伊斯蘭世界有一個新的認識。
因為中東局勢,前段時間閱讀了一些關於伊斯蘭世界歷史的書籍。雖然去過很多阿拉伯國家,但是說老實話,一直都沒有花時間了解對方的歷史,只是依稀記得小學歷史地理課上的一些知識,比如埃及是四大文明古國之一,卻從來都不知道,也沒有去關心現在的埃及,其實和那個古老的文明已經沒有什麼聯繫。
還記得2003年的時候在巴格達,望著眼前的那條底格里斯河,我的那位伊拉克遜尼派的翻譯憂傷地告訴我,這條河見證了什葉派和遜尼派一千多年的衝突廝殺,不知道從今往後,是否會有一個終結。從那一刻開始,我忽然明白,要了解這些國家,這個地區,如果不從縱深的歷史看現在,如果沒有橫向地把伊斯蘭世界和西方以及東亞進行比較的話,永遠只會浮在表面去看待這個地方發生的動蕩,甚至局限在所謂的利益論的角度上。
在世界各地遊走的時候,更多映入眼帘的是歐洲文明在各地的痕迹。從秘魯首都利馬的西班牙大教堂,到澳門的葡萄牙建築,這些都是當年西方在全球擴張的痕迹。但是,走的地方越多,慢慢開始留意另外的一些歷史痕迹,比如從非洲到印度尼西亞的穆斯林人數。在西班牙的阿爾哈布拉宮,看到的是這樣的一個歷史事實:八世紀初,當阿拉伯人佔領比利牛斯半島,把先進的建築從西亞帶到了這個地方,而之後的西班牙建築,也受到伊斯蘭建築風格的影響。
前段時間去印度的時候,特地去了胡馬雍墓,因為有些好奇,到訪印度的奧巴馬,為何要選擇參觀這個地方。雖然比不上泰姬陵的龐大,胡馬雍墓的建築依然讓人嘆為觀止,特別是那些大理石拼砌的圖案,鏤空雕花的石窗,那種低調中帶著軒昂的美感,徹底打破了我曾經自以為是的伊斯蘭世界愚昧落後的印象。泰姬陵其實是以把這個陵地作為範本的。
這是莫卧兒帝國第二位國王和他的妻子們的墓地。莫卧兒帝國有成熟的軍事和管理系統,有現金收集的稅收系統,宮廷還是慷慨的文學恩賜中心,鼓勵和支持穆斯林「理性科學」的研究以及詩歌的創作,而詩歌是伊斯蘭世界的文學媒體。或許,這個地方就像中國的長城,顯示的正是歷史上某一段時期的文明和發達,以及當時在世界上的領先地位。
什葉派和遜尼派之間的衝突,以及存在的極端組織,帶著一種偏見認定對方具有極高的封閉性,總是有意無意地會對伊斯蘭世界產生負面影響。其實,如果來看莫卧兒王國,其中的一名國王放棄了對伊斯蘭教信徒和非伊斯蘭教信徒之間的區分,在稅收上平等對待,甚至考慮推廣一種伊斯蘭教和印度教的新宗教綜合體。這位國王的做法並不奇特,因為之前的歷史一再地證明,伊斯蘭教對其他宗教抱有極大的寬容,同時能夠高度吸收外國文化。
但是,這畢竟只是歷史,從伊斯蘭世界的現在來看,之所以人們有著現在的印象,證明歷史並沒有能夠高度一致的傳承。而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