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Day 14 卡扎菲口中的基地組織大本營

決定到距離班加西三百多公里的德爾納去。兩個理由:卡扎菲說這是基地組織的大本營,雖然這樣的說法,在衝突剛剛開始的時候,在媒體的報道上很多,但是到了現在,至少從媒體來說,兩個多月的親眼所見,反對派們不是為了宗教,為了一種意識形態,為了拉登這個人,而是為了自己的自由,為了利比亞的未來。

不過,拉登之死,至少讓這個話題又變得有了點新聞價值,對我來說,在班加西呆了兩個星期,能夠到另外一個城市度過一個夜晚,顯然能夠讓這個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的差,不至於那樣的沉悶,至少進行一下不同城市的比較,對我來說,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幫助那個中國女孩去找她的男朋友。這名女孩告訴我很多關於她的男朋友的事情,當有不明身份的人衝擊他們在艾季達比耶的辦公室的時候,很多中國員工逃到了沙漠裡面,這個時候,她的男朋友,一個巴勒斯坦移民,開著車,把這些中國人一個個從沙漠裡面找回來,幫助他們找到了安全的住處,並且送他們登上了中國政府幫助當地中國人離開的郵輪。

從班加西向東開車一個多小時,就進入了海拔一千多米的高原。這裡和班加西向西的戈壁完全不同,金黃色的草原,綠色的橄欖樹,還有路邊的紫色和鮮紅的野花。偶爾會看到阿拉伯馬匹,於是獨自想像著在這樣廣袤的草原上馳騁。沿途有羊群、駱駝群,草原中偶爾也會出現房子,讓看不到頭的道路顯得一點也不沉悶。

在距離德爾納十五分鐘路程的地方,我們接上了翻譯哈邁德的朋友哈辛,他是當地中學的老師。不過,他的專業是石油鑽探,曾經在利比亞的石油重鎮布雷加工作過兩年,在沙漠里每天工作六到十二個小時,每個月的收入在五百到七百之間。兩年前,他回到了家鄉德爾納,選擇了這份每個月只有三百五十元的教師工作。雖然收入減少,但是至少可以和家人住在一起,這樣也能幫助他節省開支。

因為這樣,這個瘦小斯文的男子,雖然比哈邁德年紀要大一些,卻到現在還沒有結婚。已經不止一個當地男子告訴我,結婚需要準備好房子和車子,而妻子通常不應該外出工作。

我們先去當地的酒店。雖然哈邁德一早已經告訴我,這裡的酒店非常漂亮豪華,但是因為呆在班加西四星級的烏祖酒店的經歷,讓我們對酒店並沒有抱太大的期待。也因為這樣,當我們的車子停在一個宮殿式的建築物前的時候,我會有一種恍惚的感覺。直到走進空蕩蕩、黑乎乎、巨大無比的大堂,那種靜寂的詭異還在提醒我,這是在利比亞。

酒店的房間一塵不染,打開窗帘,正好面對地中海。這個建在高處的酒店,讓看海的視線毫無遮攔。我們可能是這家酒店唯一的一批客人,因為前台的服務員看到我們走進酒店的時候,滿臉詫異。看著房間裡面鋪得整整齊齊的床,這應該是兩個月前這裡的服務員最後工作的痕迹,因為這家酒店除了前台的兩名工作人員、門口持槍的保安以及幾個臨時的清潔工人,已經沒有員工了。在衝突發生之後,這些員工逃向了埃及邊境,他們本身就是來自埃及以及敘利亞的外國勞工。

不得不讚歎這家酒店選擇的地點,一邊面對地中海,另一邊則是面對整個城市。清真寺有不遠處的山峰作襯托,當祈禱聲響起的時候,整個城市就會定格在眼前。

這家五星級的酒店去年剛剛開門營業,造了七年,換了四個國家的承建商,從埃及到土耳其、中國,最後到了突尼西亞建築商的手上。這家酒店代表著卡扎菲的二兒子賽義夫改革開放的決心,他看中了這個城市,面山對海,有延綿的海灘,也有幽靜的山谷,還有瀑布,以及一千多年歷史的清真寺墓地和更遠古的希臘遺迹。這是利比亞吸引外國遊客的最理想的地方,而外國遊客的到來,除了增加政府收入,更重要的,還能夠提升一個國家的開放度,以及在國際上的認知程度。只是,他的雄心大計,一方面實現的步履是那樣的緩慢,另一方面,當似乎可以開始快跑的時候,變革卻轟然而至。

在海灘邊,原本的遊客度假中心,變成了德爾納市民的臨時居所,他們自己的房子因為時間太久,已經變成了危房。兩年前,政府把那些房子推倒,把這些民眾安置在度假村裡面。就在這個度假村對面的山上,韓國公司承建的福利房已經差不多全部封頂。

來到這個臨時安置中心,是來找一個叫做阿罕邁德的利比亞人。中東國家的人名總是嚴重困擾著我,因為他們已經不是相似的問題,而是過於雷同,以至於在同一篇文章裡面,一個同樣的名字,卻在講述好幾個不同的人。當然,對於他們自己來說,這完全不是問題,就像哈邁德說的:「我們已經習慣了。」

阿罕邁德就是卡扎菲說的基地組織成員。這個故事其實很簡單,9·11之後,一名在阿富汗的利比亞人回到利比亞,結果被利比亞政府轉交給美軍,並且在關塔那摩基地接受了兩個月的調查。沒有查出什麼問題之後,這個利比亞人又被轉交給卡扎菲。這個人就是阿罕邁德。還有一個在阿富汗的利比亞人,9·11之後,自己通過蘇丹邊境回到了利比亞,結果很快被利比亞政府抓獲,關押在的黎波里的監獄內。五年前,這兩個人都被利比亞政府釋放,他們都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德爾納。卡扎菲政府警告他們不要亂說亂動,並且給他們提供了住房,也因為這樣,其中一個住在這個臨時安置區裡面。

哈辛認識他們兩個人。事實上,德爾納是一個小地方,總共只有十六萬人口,但是真正留在當地的人不多,因為當地沒有大公司,沒有太多工作機會,年輕的人們都選擇去了班加西、的黎波里,或者是米蘇拉塔。不過用哈辛的話說,德爾納又是一個教育水平很高的地方,因為在那些大城市工作的博士、工程師,很多就是來自德爾納。也因為地方小,家族和家族之間的聯繫非常密切,相互之間總是能夠間接的認識,甚至有著親戚關係。所以,2月17日的示威衝突發生之後三個小時,衝突就得到了平息,因為當地軍人決定放下武器。卡扎菲在當地雖然有軍事基地,但是並沒有駐軍,所有的軍人都來自當地,在這樣的情況下,事情通過親情和家庭關係,很快得到解決。雖然卡扎菲派出了來自其他地方的軍人空降到附近的一個機場,但是很快被當地武裝起來的民眾包圍。

哈辛說,這兩個人很不一樣,阿罕邁德在衝突發生之後,站在了反對派的一邊,為當地過渡政府訓練年輕人。這些年輕人在接受訓練之後,再到班加西繼續接受訓練,然後來到前線。至於另外一個,在當地人眼中是一個思想怪異的人,他總是想要宣揚自己的想法,也因為這樣,大家對他都敬而遠之。卡扎菲說德爾納是基地組織的大本營,說來說去也就是這兩個人。

我們敲響了阿罕邁德的家門,一個女人的聲音告訴我們,他不在家。就在我們拍攝的時候,女人推開了窗,讓我們不要拍攝。出於尊重,我們離開了這個住宅區。鄰居告訴我們,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看到阿罕邁德了,「也許是為了躲避媒體,這些日子,每天都有記者來這裡找他」。

其實,就在我們到德爾納之前,這兩個被認為是前基地組織成員的利比亞人,已經接受過多家媒體的訪問。他們有自己的一套說法:因為當年躲避卡扎菲的壓迫,不得已才選擇去了阿富汗,不然就會選擇伊拉克,如果去其他阿拉伯國家,他們可能會被引渡回利比亞。他們只不過是在基地組織裡面教授阿拉伯語,從來沒有殺害過平民。這樣的說法依然有讓我疑惑的地方,因為如果他們真的曾經是卡扎菲的敵人,那麼當他們在利比亞現身之後,為何被反對派認定,而不會容忍任何反對聲音的卡扎菲,不單單釋放了他們,還給了他們房子以及金錢,要求他們保持和政府的合作?

雖然找不到這兩個前基地成員,但是在德爾納,卻有大量的外國戰士(Fn Fighter)。紐約時報在2007年就報道過,在伊拉克的外國戰士,60%來自沙烏地阿拉伯以及利比亞這兩個美國的盟國。來自利比亞的這些外國戰士,大部分來自德爾納,是當地伊斯蘭革命組織的成員。這個組織在70年代和卡扎菲決裂,在90年代中期打過游擊戰,專門襲擊政府官員以及軍事基地。這些成員,早在80年代就前往阿富汗參加抵抗前蘇聯的聖戰,不少人還留了下來。現在,在這場利比亞的衝突發生之後,來自阿富汗的消息指,至少有二百名塔利班利比亞人準備回到利比亞,而在德爾納,要找到一個曾經在伊拉克戰鬥過的利比亞人非常容易。也因為這些人,讓西方社會一直擔心,如果給予反對派支持的話,會不會間接幫助了這個組織,很顯然,這個組織的成員對於西方社會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不過,這些人現在會告訴你,最重要的是,基地組織也好,其他伊斯蘭的組織也好,他們現在只有一個敵人,就是卡扎菲。

在我看來,最關鍵的,還是這些人的理念和行事方法,在這個城市是不是有他們的支持者。我們在德爾納廣場遇到了這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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