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月四日

這是一個讓我們無法忘懷的日子!

我們早晨離開婁圖赫布號的時候還都興高采烈的,但我做夢也不會想到會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在等著我們。大約中午的時候,我在諾甫的陪同下上了岸。一同出發的還有勒威海德、博茲雅克、阿德裴德、庫祖達姆二副、廚師狄克帕特、法特萊恩和兩名水手。我們的行軍剛剛開始,便有一個驚人的發現在我們的內心引發極大的騷動。在諾甫的請求下,我們停下來破解一塊石頭上的銘文。這時在前方探路的勒威海德突然停了下來,並意外地大叫了一聲。我們趕到他那裡,看到在鬆軟的土地上,竟然印著人類的足跡!

我無法描述我們的震驚。我們決定跟蹤這條足跡,不久便發現它把我們徑直引向那座大圓頂建築,這比我們自己找路要近很多。我們的激動無法用言語來表達。我們中攜帶武器的人也都做好了戰鬥準備。這條小路很少使用,但卻有著明顯的標記。它在塌落的碎片和殘缺的塑像之間蜿蜒前行,並引領著我們走上一條寬闊的林陰大道,兩旁的建築規模宏大且堅實穩固,建築質量要遠遠優於我們在納-優克所見到的建築。這似乎是一座紀念碑之城。

當我們爬上通往大神廟的小山的時候,我們透過長得比人還高的樹木看到了它。此刻我們愈發被其龐大的體量和美麗所折服。我們的視線充滿欽佩地在巨大的石柱上流連,每根石柱都是由一大塊石頭雕琢而成的,依然顯得潔白而又清新,就像剛從採石場挖來的一樣。這條小路把我們帶到這座建築的一個下層拱門處,我們從建築的另一側鑽了出來。我們發現這一面甚至比面對城市的那一面還要漂亮。中間部位是一組宏偉的台階,現在已經崩塌成碎片而且很多地方雜草野花叢生。

我們拾級而上。在我默默地往上爬時,其他人跟在後面。我看到兩隻人類的腳,腳底朝向我們,搭在欄杆上面。我做了個手勢,提醒諾甫注意它們,老人的眼睛閃爍著驚喜的光芒。難道是一個梅爾蒂卡人?終於有幸要見到一位了,我承認我真的對這會面非常興奮。他們有多少人?他們會怎樣對待我們?

我向下看了看身後我的一小隊人馬,並確認他們都做好了準備,便壯著膽子爬上最後幾級台階,站在他的面前。

他斜靠在一把很奇怪的小四腿椅上,兩隻腳搭上欄杆,大約與他的頭部處於同一個水平位置。從穿著和粗糙的布料來看,他更像是一位獵手。他很平靜地盯著我,似乎面前的波斯貴族不過是一位普通的賓客而已。這種待人接物的方式不太讓人滿意,特別是他一直保持同一種姿態,甚至都沒有把腳撤回來。他很奇怪地高一下、低一下地點頭,相信那顯然就算打過招呼了。

為了在隨從們面前維持我的尊嚴,我不能在一名坐著的野蠻人面前這樣站著,於是我示意他站起來。他以一種不體面的方式做出了回應,朝欄杆之外吐出一種褐色的液體。隨後上下打量我,似乎要忍不住發笑,但最終還是一臉的嚴肅,他嘴裡發出一種不和調的聲音,但我無法聽懂。

諾甫已經聽懂了幾個字的意思。看到這種情形,他急忙大步向前跨去,用野蠻人的語言和他打招呼,但野蠻人理解起來很困難,因此他們在溝通上很麻煩,這主要是因為諾甫的發音問題。他後來告訴我,這個人的話與梅爾蒂卡人的語言有極大的不同,要知道他們的文字是11個世紀以前使用的。

他與諾甫交談時終於站了起來,這樣我可以好好地觀察一下他了。他個頭很高,瘦骨嶙峋的、脖子轉動不太靈活,一眼看上去有40歲的樣子。後來我們確認他不足30歲。蠟黃的皮膚再加上稀疏的頭髮使他顯得比實際年齡要老得多。我對他的面部表情也頗感疑惑。那是一種深深的悲哀,然而他的眼睛裡卻堆滿了笑意,一邊的嘴角永遠向上翹起,好像在嘲諷什麼。我自己不太喜歡他的做派。面對這麼多陌生人,他似乎無動於衷,依然自行其是,好像我們能否理解他是無關緊要的事。但諾甫隨後告訴我,他向他問了許多我們關心的問題。

下面是諾甫了解到的情況:

這個梅爾蒂卡人和他的妻子還有一位老人是他們整個民族最後剩下的幾個人了。有31個人死於今年夏天。古代的時候,他的同胞有成千上萬。他們是地球上最偉大的民族。他不識字。他有兩個名字,一個叫「喬恩」,另外一個已經忘了。他們住在這座大神廟裡,因為裡面比較涼爽。至於這座神廟何時修建,又是出於什麼目的修建,他就無法說清了。他指著西方告訴我們,在那個方向上,這個國家還有大量城市廢墟。

諾甫告訴他,我們是朋友,並在我的示意下,送給他一把做工精良的獵刀。他朝我伸出右臂接過獵刀並停留在原地未動。一時間,諾甫頗有些疑惑地盯著他的手臂,我們大家也都有些愣神。緊接著他急中生智,用左手抓住自己伸出的右手臂上下移動,看起來很有趣。諾甫告訴我,這是古梅爾蒂卡人一種問候的禮儀。

隨後,我們步入大穹頂下面的巨大的圓形大廳。整個大廳空間尺度很大,且依稀可見昔日的輝煌。纏滿了常春藤的大理石雕像靠牆擺放著,這些人物用憂鬱的眼神向下注視著我們。在這裡我們還遇到了一個身材瘦削的老者,已經謝頂、臉上也沒有鬍鬚,讓我們見了都想笑。

在諾甫的請求下,主人領著我們看了一個個較小的房間,讓我們了解了他們的生活方式。讓人無法想像的是這裡混合了榮耀與頹廢、財富與貧窮、文明與野蠻等令人感傷的氣氛。老舊的傢具、銀制餐具、青銅塑像、甚至還有價值不菲的繪畫和裝飾品散落在各個房間里,並排放著的還有最原始的工具。很顯然這些古老的藝術品很早以前便被人遺忘了。

我們回到圓形大廳的時候,我們的主人消失了一會兒,他進到了一個此前沒向我們展示的房間。他出來的時候抱著一個頸部細長的石頭花瓶,後面還跟著一個少女,手裡托著銅製和錫制酒杯。穹頂上掉下來的建築構件正好能當一張桌子使用,她把這些東西放都在了上面。

這個少女引起了我們的注意。優雅的髮型、精緻的面龐、黃色的皮膚、藍色的眼睛,以及神色中淡淡的憂傷,直接觸及我的心底。如果她是一個很醜陋的女孩,那麼今天就將以不同的方式結束了!

我們都向她致謝,那位梅爾蒂卡人說了幾句話,我們理解就是歡迎詞。他把酒杯里都斟滿酒,然後說了一些話,諾甫跟不上翻譯。他把面前的酒杯端起,並做出一個很古怪的動作將酒杯送至唇邊。在他做這些動作時,勒威海德抓住我的胳膊並驚呼:

「這就是那些魔鬼的姿勢啊!」

隨後他似乎自言自語地說,「今天就是7月4號呀。」

說罷,他還是把酒喝了下去,我們也都一飲而盡,因為我們太渴了而且這金黃色液體的氣味也太具誘惑力了。它的口感比耶布茲的火還要辛辣。這種酒酒勁很大,給我們帶來了很愉悅的感覺。我們立刻變得興奮起來。

此時雅克做了一件很致命的事。他離少女很近,又深深地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他把她稱作「赫拉密莎」 ,當然,她是無法理解了。如果他沒有進一步的舉動,這事也就過去了,但他接下來用手臂去摟女孩的腰部並試圖去吻她。她受到很大的驚嚇,努力掙脫了他的束縛,但雅克用另一隻手托住女孩美麗的面頰,他的嘴唇幾乎要觸到她了。就在此時,那位老者極其敏捷地抄起一根大棍子打在我們夥伴的頭上。落下來的棍子砸在堅硬的頭顱上的聲音在大廳里迴響並穿過空蕩蕩的走廊。

博茲雅克眨了一下眼睛,身體踉蹌了一下。

隨後他的臉因憤怒而變得扭曲。他瘋狂地朝老者撲過去。

但這時年輕的梅爾蒂卡人加入了混戰。他迅速地靠近他們,緊緊地攥緊了乾瘦的手掌,他出手極其迅速,拳頭直接打在雅克的臉上。讓我們驚愕的是,雅克僵硬地坐在了大理石路面上,血從鼻孔中流出。這一下打得很慘。

突如其來的這場戰鬥,讓我們警醒。我們想雅克也許被打死了。阿德裴德是位強大的摔跤手,身體也很結實。他憤怒地朝著那個我擔憂的梅爾蒂卡人沖了過去。但梅爾蒂卡人迎面再次揮出手臂,阿德裴德也同樣癱坐在了地上。這個令人悲哀的場面讓每個波斯人都感覺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但這時雅克又站了起來,臉龐已經因憤怒變成了紫色。他手裡提著短彎刀沖向那個梅爾蒂卡人。老者上前一步將雅克擋在了身前。雅克也急紅了眼,將刀砍向老人頭部並將其拖倒在地。一瞬間,年輕的梅爾蒂卡人站在那裡驚呆了,緊接著他從地上搶過老者的武器(就是末端鑲上金屬的大棍子)並一躍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雅克的頭部以致命一擊。雅克的頭顱被打碎了,向前栽倒在地。

所有的這一切都發生在轉瞬之間,隨後混戰開始了。我的隨從端著武器沖向梅爾蒂卡人。那個女孩開始向前奔跑,或是因為恐懼,抑或為了保護自己的配偶,我不清楚。這時一名水手用弓弩射出的一支箭穿透了她的心臟。

目睹了此番慘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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