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月十二日

諾甫突然間像變了個人似的,成了船上精力最充沛的人!我們都一樣地高興,因為我們的發現實在是了不起。今天早上,我還沒起床,諾甫就跑到了船艙里,他已經忘了我們的主僕關係,抓著我的胳膊就要把我從屋裡拽出來。他激動萬分,話都說不清了,我也沒聽懂他的意思。不過,我還是緊跟著他出來了,並且很驚訝一個腿腳不靈便的老人為什麼能走的如此之快。諾甫像頭小牛一樣跳上窄窄的樓梯,儘管我年輕體壯,但是卻跟不上他的步伐。

但是當我們來到甲板上時,卻是另外一番景象!和昨天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因為昨天下午我們下錨時,周圍的一切已經籠罩在暮色里了。

就在我們正前方,海灣的中間,矗立著一座巨大的雕像,比我們船上的桅杆還高出好多倍。更遠處,也就是雕像的後方,是一條水面寬廣的大河,我們的船就停泊在這條河道上,河面在旭日的照映下,波光粼粼。東面,諾甫所指的方向,他的手指因激動而顫抖不已,那裡是一片沒有盡頭的城市廢墟。它延伸到了大陸的深處,甚至遠到了視力所不及的地方。在我們右側一條稍小的河流旁,矗立著兩座巨大的建築,高聳入雲,彷彿一對孿生兄弟,守護著膝下早已荒蕪的街道。我們聽不到一絲聲響,水面上也沒有任何動靜。這裡安靜的如同沉睡中的死神。

我陷入沉思之中。

就在我們觀察之時,一隻叫不上名字,但類似蒼鷺的鳥沙啞的叫了一聲,從巨大雕像的下方飛了出來,朝著城市飛去。

「這一切是怎麼回事?」我大喊道,「我們這是在哪兒?」

諾甫回答說:「是啊,這到底是哪兒呢!王子殿下,如果我知道我們的位置,我就能解釋這一切。但是沒有一個旅行家提到過這些廢墟。波斯歷史上也沒有記載過這個民族。是真主安拉讓我們發現了這個失落的世界。」

我們用了不到一小時便登上了陸地,並發現自己置身於一條古代的街道上。路面上的雜草和野花在荒蕪的環境下恣肆生長、擠作一團。年代久遠的大樹的枝幹刺穿了建築物的窗戶和屋頂,營造出一種哀傷凄涼的氛圍。不過,它們形成的樹蔭又顯得如此及時,因為岸上的酷熱如同烤爐,我們都覺得難以忍受。街道兩旁的建築古怪稀奇,保存的也出奇地好,許多鐵窗框里的玻璃甚至還完好無損。

我和諾甫穿過厚厚的草地,四處漫步,對我們所見之物興奮異常,也對這裡的奇麗景緻感到欣喜。這裡陽光燦爛,到處都可以聽到鳥兒的歌唱,廢墟上爬滿了艷麗多姿的野花。沒多久,我們就發現自己站在曾經的一個公共廣場之上,如今這裡基本上成了一片濃郁的樹林 。

我們坐在一塊掉落在地面的屋檐上,凝視著身旁高大的建築。這時,我問諾甫是否依然不確定我們身處何地,而他回答說:「我這會兒還是不能確定。這裡的建築風格與古歐洲的類似,但是建築風格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於是我就打趣著對他說:「噢,諾甫,那我們可要長見識了。你還真是大智若愚。你可是在歷史和語言方面造詣頗深的老師啊,要是說你到了世界上最大的城市還渾然不知,你在伊斯法罕帝國理工的學生們可是誰也不會相信的。」

諾甫回答道:「王子殿下,您說的一點沒錯。沒有誰是無所不知的。」

就在我們準備離開這片樹林之際,地上一塊向上翹起的石板引起了我的注意,因為它似乎有不同尋常之處。這塊石板早已從它的支柱上掉了下來,被高高的野草半掩著,躺在我們腳邊的地面上。它的表面有一些用粗體浮雕刻出的奇怪字元,這些字元和一千年前剛鑿出來時一樣的稜角分明,輪廓清晰。我把石板指給諾甫看,接著我們趕忙俯身察看上面的字跡。

上面刻著:

阿斯特酒店(Astor House)

諾甫說:「這些字是古英語,『房子(House)』是居所的意思,但是我不認識第一個字『阿斯特(Astor)』。它很可能是一個神靈的名字,而這裡是他的神殿。」

這個發現真是振奮人心,我們急切地去尋找別的標記物。

很快我們就走到了另外一條古街上,我一邊走一邊對保存良好的石砌建築大為驚嘆,它們彷彿是昨天才雕鑿出來的一樣。

諾甫說:「在這樣的大氣環境中,物體腐爛的過程進行緩慢。自這些房屋被植物侵佔算起,到現在至少有一千年時間了。就拿那邊的橡樹來說,它至少有一百歲了,從樹下面的落葉層我們能知道在這棵橡樹發芽前,這片廢墟也有幾百年了。」

諾甫突然停止了說話,他緊緊地盯著一個門廊上被橡樹枝幹半掩著的文字。突然,諾甫轉向我,臉上洋溢著勝利的喜悅,興奮地大喊道:「我們找到了!」

「找到什麼了?」我問道。

「我們所尋找的答案。」他指著門廊上的銘文說。

紐約證券交……

他高興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您聽說過納-優克(紐約的波斯語發音)嗎,王子殿下?」

我說我在學校時讀到過。

他說:「您現在就在納-優克!我們現在就站在美洲大陸上,難怪這次航行時間有些長!」

我問他:「納-優克是哪裡?我只是在大學裡讀到過,但是沒記下多少內容。它是古代梅爾蒂卡(美利堅的波斯語發音)的首都嗎?」

「不是首都,」諾甫說道,「但卻是當時最大的城市,它有四百萬人口。」

我驚訝的喊道:「四百萬人!萬能的主啊,一座城市竟然有這麼多人!」

「王子殿下,這些現在都成歷史了。此外,你也知道,我們要很多天才能走遍這座城市。」

「說的沒錯,確實一眼望不到邊。」

諾甫繼續說到:

「真有趣,一個字就能透漏這麼多信息!那些鋼鐵建築、港灣里巨大的雕像、帶有尖尖塔頂的神殿,這些在歷史上確有記載。」

於是我再次對他說,我對梅爾蒂卡人的零星記憶僅來自於自己在學校浮皮潦草、蜻蜓點水般學到的那點兒知識,因為梅爾蒂卡人雖然能引起我的興趣,但是卻不大。

諾甫說道:「我們還是找個陰涼坐下吧,我給你講講梅爾蒂卡人的歷史。」

我們坐了下來。

「十一個世紀以來,這塊沉睡的半球上的城市已經在孤寂中衰敗了。世人已經忘記了這些曾經存在的城市。建造它的梅爾蒂卡人很早之前就滅亡了,他們的文明如今不過是神秘莫測的傳說罷了。歷史學家們驚訝於這個有著數億人口的民族會迷一般地從地球上消失,且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然而,對於熟知梅爾蒂卡人生活和性格的人們來說,這個民族的消失卻在意料之中。梅爾蒂卡人什麼也沒有留下,他們沒有屬於自己的文學,藝術和音樂。所有的東西都在模仿他人,他們衣服完全模仿其他民族的樣式,沒有一點改動。梅爾蒂卡人是一個尖酸刻薄、焦慮不安、反應靈敏,又貪得無厭的民族,他們把全部身心都用來聚斂財富。他們最大的熱情就是做買賣。即便是婦女們,不管來自什麼樣的階層,也都熱衷於在巨大的貿易市場里把大把的時間花在砍價和互相推搡、擁擠上,因為她們的服飾太過複雜,需要大量時間來打理。」

「太不知羞恥了!」我喊道。

諾甫說:「一點兒沒錯,不過,他們也不是毫無優點。他們的家庭生活十分幸福,一個男子只能娶一位妻子,且兩人平等相待。」

「這倒是很有意思,不過我好像記得,梅爾蒂卡人的道德很有伸縮性。」

諾甫說道:「人們就是這樣評價他們的,他們的商業道德就是一個笑柄。梅爾蒂卡人比土耳其人還要尖酸刻薄。財產就是他們的上帝,狡詐和發明創造是陪伴他們左右的先知。任何一個波斯人都無法理解梅爾蒂卡人的焦慮不安。喧鬧的工業生產遍布國家每一個角落,憑藉交通系統,梅爾蒂卡人能夠以我們難以置信地速度從一個城市很快到達另一個城市。如今,我們只能猜測這個系統的樣子:路面上鋪著兩條鐵軌,鐵軌上是些小小的帶有輪子的房狀物,這些小房子由動力牽引,高速行進,能夠在一個小時內走完一天的路程。由一種神秘的力量驅動的無帆巨輪,一次能搭載數百人到達地球最遠的地點。」

「這些技術都失傳了嗎?」我問道。

諾甫說:「大多數的動力,我們還是知道的,但是我們卻不懂怎樣去使用。那些自然規律似乎已經成為梅爾蒂卡人的奴隸。夜晚的城市被人造月亮照亮,這些光亮讓天上的月亮都黯然失色。當人們因遙遠的路程而分開時,他們會用一種奇怪的設備彼此通話。今天,在波斯博物館裡還收藏著一些這樣的設備。在那些黑暗的年代裡,我們的祖先因為迷信而決定讓我們忘記梅爾蒂卡人的秘密,而我們最終還是從那些黑暗的年代裡覺醒了。」

這時,我們聽到了博茲雅克從遠處傳來的聲音。他們發現了一處泉眼,正在叫我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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