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無數世界

經過長時間的恆星間飛行,現在降落的那顆行星是我們一系列造訪的第一站。根據當地的日曆,我們在某些行星上只待了幾個星期,在另一些行星上則待了幾年,我們倆共同棲居在當地居民的頭腦中。當我們要離開的時候,宿主常常會跟我們一起進行之後的探險。從一個世界漫遊到另一個世界,我們的經歷像地層一樣一層層疊加起來,周遊不同世界的奇妙旅行好像歷經了好幾輩子一樣。但是,我們時時刻刻都思念著我們的母星球。就拿我來說,直到我發現自己被這樣放逐到了太空中,才徹底認識到我和妻子的結合就像珍寶一樣可貴,但是現在她還留在地球上。我只能把那曾經生活過的遙遠世界作為參照物,最重要的是把我和妻子的共同生活作為試金石,竭盡全力去理解這裡的每一個世界。

在嘗試描述或者說提到造訪過的無數各式各樣的世界之前,我必須對探險行進方式做個說明。在我剛剛記錄下我的經歷之後,很顯然,無實體飛行這種方法幾乎毫無用處。利用這種方法的確能看到無比生動的銀河系景觀;而且,當我們用精神吸引力這種方法得到新發現的時候,我們常常用它來定位。但是因為它給我們帶來的只是空間上的自由而沒有時間上的自由,而且行星系非常罕見,如果僅靠隨機的物理飛行方式,我們幾乎像只無頭的蒼蠅,不太可能找到我們想要的結果。而我們一旦掌握了物理吸引力方法,那麼該方法見效非常快。這種方法取決於我們的頭腦想像的範圍。起初,由於我們的想像能力被嚴格局限在對於自己世界的經驗內,我們只能和高度類似於我們的世界進行接觸。此外,由於在尋找智慧世界方面我們還處於見習期,因此我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偶遇那些跟當今地球人一樣面臨困境、正處於精神危機時期的世界。我們的宿主似乎必須要和我們有深層次的相似或者一致的地方,我們才能進入那個世界。

從一個世界轉到另一個世界,我們對探險背後的原則的了解和我們運用這些原則的能力不斷加強。此外,在拜訪的每一個世界,我們都找尋新的合作夥伴來幫助我們洞悉他的世界,來延伸我們的想像範圍,以便進一步探究銀河系。我們通過「滾雪球」的方法一點點吸納我們的同伴,這個非常重要,因為它使得我們的能力越來越強大。在探索的後期,我們的許多發現無限超越了任何沒有外界幫助的單一人類思維所能想像到的範圍。

起初,布瓦爾圖和我以為我們在進行完全私人的探險;後來,雖然招來了很多幫手,但我們仍然認為我們是唯一的宇宙探險發起者。可是不久,我們就跟另一隊未知世界的宇宙探險者有了實際的接觸。數次艱難且痛苦的嘗試之後,我們加入了這群冒險家的隊伍,第一次融入了一個親密的集體中,隨後又融入了那種布瓦爾圖和我早已在初次星際旅行中,在某種程度上一起經歷過的奇怪的思維聯合。

當我們遇見了許多這樣的群體之後,我們明白了,雖然每次小小的遠征都始於孤獨,但是註定會團結到一起的,不過遲早而已。不管在最初的時候雙方是如何陌生、如何相異,但是每一個群體都會慢慢地獲得無邊的想像能力,遲早會聯繫上彼此的。

最後,很顯然,作為許多其他世界的個體居民,我們在許多偉大活動中的一個中起了小小的作用,宇宙通過這樣的活動尋求了解其本身,甚至預見其本身。

我雖這麼說,但我從未聲稱,因為我參與了宇宙自我發現這個重大過程,所以我所講的便字字句句都是百分之一百真實的。坦率地說,成為宇宙絕對客觀真理的一部分並非我應得的。作為一個人類個體的我,只能以最膚淺、最為歪曲的方式參與由無數探險者組成的公共「我」的超人經歷。這本書一定是對我們真實冒險經歷的諷刺,且荒唐可笑,錯誤百出。但是,雖然我們過去是,現在也是從許多星球聚攏來的無數個體,但是我們卻只代表了整個宇宙多樣性的一小撮。因此,我們認為的我們經歷中某些至高無上的時刻已經觸及了真理的核心,但事實上,讓我們抓住的可能只不過是真理的一點兒皮毛,而且連這些也不是真的皮毛,不過是從其象徵意義上來說的。

對大致和人類世界類似的那部分冒險的敘述可能相對準確一些,但是和更為異質的星球接觸的那部分就與真相相去甚遠了。我描述類地星球的虛假程度還不及我們的歷史學家講述現代人來得虛假。但是我必須先澄清一下,對於不太像人類的那些世界,以及我們在銀河系、宇宙,甚至宇宙之外各個地方遇到的許許多多奇妙的生命形式,差不多統統都是編造的。我僅能希冀,在虛構中還有些間或能在神話中發現的真實的東西。

我們現在可以自由穿梭於空間中了,因此在這個星系或近或遠的地方我們都可以同樣輕鬆地徜徉。直到後來我們才和其他星系的思維進行接觸並不是因為空間上受限制,而似乎是由於我們自身根深蒂固的褊狹,是受我們自身興趣的古怪局限,這也使得我們在很長時間內對銀河系外的世界的影響顯露出敵意。在描述我們最終是如何克服古怪限制的時候,我再對此進行詳述。

我們不僅在空間里不受限制,在時間上也來去自由。我們在探險的初期造訪過的一些世界在我的母星球成形之前就早已不存在;而另一些則和地球時代相仿;還有一些卻在銀河系衰老的時候才形成,那時地球早已被毀滅,許多恆星也已熄滅了。

我們在時空中上下求索,發現了越來越多被稱為行星的小圓粒,我們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接一個的種族奮力達到了某種程度的清醒意識後,卻僅僅因為某些外在的意外,或者,在更多的時候,某些自然法則而毀於一旦,宇宙徒勞無用、缺乏計畫這樣的想法越來越困擾著我們。然而,確實有幾個世界覺醒了,達到了我們無法理解的意識清明之高度。但是其中最輝煌的幾個都發生在銀河系早期。迄今為止,我們在宇宙後期的發現都表明,沒有一個星系(此處當然不包括宇宙作為一個整體來講)最終(或者說將會最終)會比早期就達到輝煌的世界之時代受覺醒精神影響更多。直到我們探究的後期,我們才發現了無比輝煌卻相當諷刺、相當讓人心碎的高潮,與此相比,世界的大量出現不過是一出序幕而已。

就像我說過的那樣,在探險的第一階段,我們靠心靈感應來探索的能力還不健全,我們造訪過的每一個世界都在經歷著我們熟知的、跟我們的母星球上一樣的精神危機。我認為這種危機涵蓋兩個方面:它是精神在世界範圍內力求達到真正團結這個過程中的一個重要時刻;它同時也是實現以一種正確的、最終恰當的、精神的態度對待宇宙這個長期任務的一個階段。

在每一個目前還處在「蛹」階段的世界上,彷彿在一瞬間,一個接一個,千千萬萬的人就呱呱墜地了,在從世界上消失之前,他們在宇宙時間尺度的幾個剎那間摸索著隨波逐流一陣。至少在某種謙恭的程度上,大部分人都能建立個人感情的親密團結,但是幾乎他們所有人都懼怕和憎恨陌生人。甚至他們的親密感情也變化無常、缺乏洞見。幾乎一直以來,他們的目的都只是為自己尋求舒緩疲勞、消除無聊、克服恐懼、解決飢餓的方法。跟我的種族一樣,他們從未從亞人的原始睡夢中完全覺醒。有時,在各處,僅有幾個因為真正覺醒的時刻而感到欣慰,而備受激勵,而飽嘗折磨。而獲得真正清晰而恆常的洞察力,乃至部分真理的人則更少了;他們幾乎總是拿片面的真理當成絕對。他們宣傳自己可憐的片面真理,本想以此來幫助周圍的人,結果卻使得他們更加困惑、更受誤導。

幾乎在所有的世界上,每一個個體精神在生命的某個時刻都達到了某種意識和精神健全的卑微的高潮,不料都或緩慢或突然地下陷回虛無。或者看起來是如此。像我的母星球一樣,也跟其他所有的世界一樣,生命只是為了追求一直都近在眼前的虛無目的。到處都充斥著厭煩和挫折,偶爾閃現歡悅的光芒。這些是個人勝利的狂喜,是性愛和愛情的醉心銷魂,是智慧之光的喜悅,是審美創造的得意忘形。這些也是宗教的癲狂,但是和這些世界裡一切其他東西一樣,謬誤的解釋使得這一切都隱晦模糊。這些是對個體、集體的憎恨和殘忍的瘋狂極樂。有時,在我們探險的早期,我們因世界上到處存在的煎熬和殘酷如此之多而痛苦,我們喪失了勇氣,我們心靈感應的能量失常了,我們逐漸滑向痴癲。

但是,大多數的世界並不比我們的世界更糟糕。他們跟我們一樣處於精神半醒半睡但遠未成熟的階段,能夠經受最極端的痛苦,表現出最殘忍的行為。我們早期遊歷的這些悲慘但生機勃勃的世界也和我們一樣,因思維無法適應變動不居的周遭而痛苦不堪。他們總是慢一拍,總是把舊概念和舊觀念不切實際地運用在新情況中。他們和我們一樣,渴望達成一定程度的團結,以應對環境所需,但以他們可憐的、懦弱的、自私的精神卻無法實現這樣的團結,因此只能飽受折磨。只有與伴侶,或者在小圈子裡,他們才能承受真正的團結,才能達到雙向的洞察力、尊重和愛的契合。但是在部族裡、國家中,他們很容易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