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鮫人的眼淚 第二十三節

十分鐘後,兩人到達了許承岩的寓所。

按響門鈴後,許承岩打開了門。宋然首先透過他的後背看到了林慧雲,兩個女人眼神交會了一下,隨即默契地避開。宋然和林慧雲在舟山分別之前,宋然曾答應林慧雲替她的普陀山之行保密。

看到自己造訪,許承岩倒沒有太驚訝。但宋然頭痛的是怎麼介紹韓格,朋友?警察帶私人朋友去拜訪嫌疑犯,顯然不合邏輯。

「韓先生,你也來了?」許承岩忽然問。

「是啊,一直想和你再聊聊的,不歡迎嗎?」韓格好像熟絡的朋友那樣回答。

「看你說的,當然歡迎。」許承岩也用同樣的口氣回應。

「你們認識?」宋然看看許承岩,再看看韓格,很是驚訝。

許承岩點點頭,把兩人迎進屋子裡。宋然看了一眼正亮著的電視屏幕,夫妻倆好像正在屋子裡一起看電影,還是一部溫情的愛情片。許承岩把她和韓格請上沙發後,林慧雲馬上關閉了電視和播放器。

「抱歉,又打擾你們了。」宋然低頭致歉。

「沒關係,是DVD,等會兒可以接著看。」許承岩坐下來後,臉色沒有半點緊張,倒是緊挨他坐下的林慧雲,自宋然進房後就始終盯著她,眼睛裡滿是疑問。

「許先生,前幾天我們去了舟山一趟。」宋然打算單刀直入。

「哦,去了舟山。」許承岩沒有表現出特別的驚訝,只是像一個置身事外者那樣的自然反應。

宋然沉住氣,接著問:「許先生,你曾經是孤兒,被收養之前一直在普陀山上,雖然已經過了很久,但這些經歷你總不會忘記吧。」

「我當然記得。」

許承岩回答得沒有猶豫,「那個時候我已經13歲了,並非不諳世事。」

聽許承岩回答得如此爽快,宋然反倒有些吃驚,不由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林慧雲,只見她保持著坐姿,身子卻已在微微顫動。

「那為什麼這些經歷你對養父母和妻子都不曾提起呢?」宋然繼續問。

許承岩坦然說:「說實話,我自己都不太願意回首那段經歷。」

宋然看到林慧雲的神情越來越忐忑,她嘆了口氣說:「那就真對不起了,我不得不揭開你的傷疤。」

「沒關係,只要對案子有幫助,我不介意。」許承岩依然面不改色。

宋然便問道:「許先生,請問當初你是不是被收養在一個叫凈源庵的地方,收養你的是不是一位叫澈如的尼姑?」

「澈如?」許承岩搖搖頭,「你一定弄錯了,收養我的是寺廟,而不是庵堂。但是我認識這位叫澈如的尼姑,我記得她當時也收養了不少的孤兒。而且,我由衷地感謝她。」

「為什麼?」

「如果不是因為她把事鬧大了,我們這些孤兒不可能得到被收養的機會,也許一輩子就會在普陀山上,青燈古佛,了卻一生。」

說這句話的時候,許承岩的神情依然十分平靜,語氣里也看不出絲毫對澈如的感情,甚至對從前在普陀山上的日子很厭惡。宋然不禁產生了這樣一種懷疑:「難道,他真的不是澈如收養的孤兒?」

所以宋然緊接著又問:「那請問,當時收養你的人是誰?」

許承岩毫不猶豫地回答:「當時收養我的寺廟叫作仙峰寺,住持叫若谷,他給我取的法號叫清恆。寺里除了我,還有另外三個孤兒。」

因為根本沒有孤兒的名單留存下來,宋然完全無法證實許承岩說的話是真是假,她不禁一陣泄氣。

許承岩繼續說:「說實話,我並不太願意回普陀山,但出於想報答若谷掌門的養育之恩,我曾經回過普陀山,是瞞著家人去的。卻得知若谷住持已經去世了。我也嘗試過尋找仙峰寺的另外幾名孤兒,可惜當初完全沒留下名單什麼的,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兒。但湊巧的是,我去普陀山的客船上和鄰座的一名女乘客閑聊,竟然發現她曾經也是普陀山上的孤兒,她叫朱曼華,是被四川成都的一對夫妻收養,現在在舟山的一家醫院裡任職,在那之後,我們經常寫信聯絡,上個月我從上海回來,也順道去了趟舟山,和她見了一面。」

說到這裡,許承岩歉疚地望向林慧云:「慧雲,抱歉我沒有告訴你,因為怕你誤會。但我可以發誓,我和她只是因為相同的經歷而建立了一種心靈上的慰藉,但絕對沒有任何超出界限的事發生。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瞞著你任何事,無論歡喜還是悲傷,你相信我嗎?」

林慧雲含淚看著他,連連地點頭,夫妻倆雙手緊握,情深愛篤。

宋然怎麼都沒有想到許承岩會主動提起朱曼華,一下子陷進了被動,過了好一會兒才想到接下去怎麼問:「那這位朱曼華是被澈如收養的嗎?」

「不。」許承岩用肯定的語氣說,「她提到過收養自己的尼姑的法號,並不是澈如。」

「除了朱曼華,你還知道其他的孤兒嗎?」

「還有一位,是朱曼華告訴我的,他好像叫……叫……」許承岩皺著眉想了一會兒,「哦,叫單家揚,他好像是一個雕塑家。朱曼華是在一次普陀山上舉辦的佛教文化展上和單家揚認識的,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其他的孤兒就完全聯繫不上了。如果你們警方能找到名單,也希望給我一份。」

許承岩感嘆道:「我以前確實不想回顧這段經歷,但現在忽然醒悟了,無論是值得重溫的美好,還是不堪回首的苦難,都是自己的人生。」

宋然轉頭看了眼韓格,他一直坐在旁邊笑眯眯地看著,眼神實在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宋然繼續向許承岩問:「許先生,請問你在普陀山的時候,認不認識一個叫志雲的和尚?」

許承岩搖搖頭:「沒聽過這個名字,也許聽到過,也早就忘了。」

如果許承岩有意撇清和澈如的關係,那麼他又怎麼會承認早就認識志雲呢,宋然不禁自嘲這個問題太傻了,她蹙起眉頭,已經不知道接下來該問些什麼了。

許承岩卻在這時反問她:「宋警官,我不明白,你問的這些,和柯總的死有什麼關係?」

就在宋然不知怎麼回答的時候,旁邊那個一直保持沉默的武俠小說家終於開口了。

韓格笑嘻嘻地看著許承岩:「我把你的小說看完了,本來以為能猜中結局的,可是最後全盤皆輸,不要說兇手,連殺人手法也猜錯了。你可真是把我從頭到尾騙得團團轉。我不得不承認,你很厲害,我完全敗給你了。」

「你的小說我也看了,同樣佩服不盡,我建議你也可以嘗試寫寫推理小說,相信一定能夠成功。」許承岩微笑著回應。

原來兩個人已經交換了小說,宋然更加意外。

卻聽韓格興奮地回應:「真是過獎了,對了,正好我這幾天想了一個絕好的素材,你參考看看,能不能寫成一部好小說。」

「願聞其詳。」

「那我就說了,故事的主角是兩個漁夫,有一次他們出海捕魚,撒網後過了不久忽然感覺底下沉甸甸的,兩人開心極了,以為抓到了大魚,立即提網上來,哈,你猜網裡的是什麼,不是魚蚌,不是蝦蟹,原來是兩個鮫女!」

宋然一開始聽韓格說要講故事,以為他又要胡扯八溜,直到聽到「鮫女」,才驟然警覺,她下意識地盯向了許承岩,果然發現他臉上出現了一個很細微的變化。

「鮫人可是稀世珍寶,比什麼千年珍珠還要值錢,以前從來沒有人知道這片海域里竟然還有鮫人存活。」韓格繼續著他的故事,「其中一個中年的漁夫喜出望外,但他生怕鮫女逃走,不敢收網,就這麼把網拖在漁船後面,準備回到岸上賣了鮫女發大財。但是另一個年輕漁夫看鮫女可憐,執意把她們放走,中年漁夫當然不會同意。為了救鮫女,年輕漁夫跳進海里,用刀劃開了網,將兩個鮫女放走了,但他自己卻不慎被殘網纏住,無法脫身。中年漁夫生氣之下,開船離開,沒有救人,年輕漁夫就這麼活活溺死了。」

「這故事固然精彩,但像是一個神話,不太像是推理小說啊。」許承岩笑著說。

「別急,我還沒說完呢。」韓格慢悠悠地說,「可是當這艘漁船回到了岸上,人們卻驚駭地發現,中年漁夫已經死在了船上,而且死得很慘,全身被咬得血肉模糊,幾無完膚。但誰也判斷不出是什麼海洋生物把他咬成這樣的。」

「故事說完了,大家鼓掌。」韓格忽然啪啪啪給自己拍了幾下,見無人回應,才尷尬地放下手,然後故作神秘地問,「你們猜猜,中年漁夫是怎麼死的?」

宋然滿肚子狐疑,湊到韓格耳邊:「你搞什麼鬼?」韓格轉頭向她做了個鬼臉,然後死死盯著許承岩:「許大作家,你知道答案嗎?」

許承岩並沒有表態。倒是林慧雲低頭思索了一陣,小心翼翼地說:「我猜,兇手,兇手是那兩個鮫女,她們為了給年輕漁夫報仇,所以殺了中年漁夫。」

「聰明。」韓格很用力地點點頭,「但可惜只是接近,而非完全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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