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鮫人的眼淚 第十節

「好久不見了,近來好嗎?」連峰的口氣很平淡,但始終盯著杯中的咖啡,沒有與自己對視,這使得林慧雲猜測他約自己到這裡的目的,應該不僅僅是為了敘舊。

「不敢說日子過得有多好,但現在作為妻子,作為母親的感覺很舒服,只能這樣說吧。」林慧雲用幸福的表情回答,但心頭卻飄著淡淡的凄楚,她並不願完全敞開心扉,尤其是在自己曾經的追求者面前。

「嗯,幸福就好,幸福就好。」工作之外的連峰還是一貫不善言辭,「之前,之前我有兩位同事已經來拜訪過,但還有些問題沒有問得十分明確,所以我,我就再次打擾,當然,也想順便和你這位老朋友老同事聚聚。」

「多謝你了。」林慧雲保持著微笑,「但關於案子,你為什麼不直接找承岩直接談?」

「也許作為妻子,你的回答更客觀,而且我相信,你絕對不會撒謊。」一涉及到案子,連峰忽然像是變了個人,眼神變得凌厲,措辭也有條不紊起來。

林慧雲心頭一驚,憂愁地說:「你們還是懷疑承岩?」

連峰沒有肯定或是否認,而是問道:「許先生好像挺忙碌的,聽說就在上個月還去了一趟上海,是嗎?」

林慧雲只覺胸口怦怦直跳,她難以明白為什麼警方對自己的丈夫這樣看重,竟然連他最近的行程都調查了。

「對,是參加一個交談會。」她如實回答。

「那請問他是什麼時候回到家的?」

林慧雲搜索了一下記憶。「是12號。」

聽到這個答案,連峰的神情變得有些奇異,從他眼裡可以看到一種「竟然是這樣」和「果然如此」混雜的東西。

「慧雲,咱們是老朋友了,我也不拐彎抹角了。」他舔了舔嘴唇,凝視著林慧雲的雙眼,「我們查到你先生上海一行有著諸多疑點。首先,許承岩乘坐6號的飛機當晚到達上海,交談會從上月7號至10號,一共進行了3天。」

「對啊。他走之前和我說的行程也是這樣的,有什麼不妥嗎?」林慧雲困惑地回應。

連峰用一種古怪的表情盯著她,過了好一陣才繼續:「你還是沒看出不對勁兒嗎,交談會結束後,許承岩就應該回來了,如果是當天的飛機,他10號就應該到家,為什麼直到12號才回來,為什麼多出了兩天的空白期。據推理協會的工作人員說,交談會結束後曾主動提出要給他訂回家的機票,但被他拒絕了,許承岩的理由是想去拜訪一位老朋友。但是,我們根本查不到他回程的航空記錄。」

明白了原來所謂的疑點指的是這個,林慧雲大大緩了一口氣,反而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連峰語氣中帶著不可思議。

「這些承岩都已經和我解釋過了,協會是想給他訂機票,他覺得不應該麻煩人家,就假稱要拜訪朋友回絕了。他沒有乘坐飛機,而是坐火車回來的。」林慧雲輕鬆地回答,「而且他說,當時並不急著回家,所以就有了個意識流旅行的想法。」

「意識流旅行?」

「對,這名詞是我想出來的,其實就是買一張回程的火車票,但並不買到終點,而是在其中一個站點下車,遊覽一下當地的名勝古迹,到了晚上再坐上回程的火車,睡一晚後次日再選擇一個站點下車。就像這樣白天遊玩,晚上則在火車上睡覺,沒有特定的目的,想去哪兒便去哪兒,所以叫意識流旅行。」

「他真是這樣說的?」連峰的眉頭深深皺起,顯然他對於這個答案完全沒有準備。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林慧雲抿了一口咖啡,「其實我和承岩當初的結婚旅行就用了這種方式,只是當時的目的,主要是為了節省住旅館的費用,現在想來,還覺得十分溫馨。」

林慧雲回想著從前的美好,心中一陣甜蜜,回過神來,卻不免有些黯然神傷,她已經記不得最後一次享受婚後的幸福感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也就是說,許先生在上海待了3天,其餘的時間都在進行意識流旅行?」連峰已經不能保持鎮定了,他輕咬著嘴唇,身子微微顫動。

「對,他說至少乘坐了4輛不同的火車才回到家,途中收穫不少,對激發靈感、重新寫作有很大的幫助。」

連峰沒再說話,他垂著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林慧雲看著他,如坐針氈,終於忍不住問道:「連峰,你實話和我說,為什麼要懷疑承岩,他和柯仁雄的死究竟有什麼關係?」

連峰抬起頭,滿臉愁悶,他嘆了幾口氣,緩緩地說:「不愧是推理小說家,回答得絲絲入扣,完全找不到破綻。」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林慧雲秀眉緊蹙。

「現在警方並不能認定他和案子有關。但是抱歉,是我堅持將他假設為嫌疑犯進行調查的。」連峰直視著她的眼睛,「這不免讓人覺得我是為了當年的情場失意而找他的麻煩。」

「你不是這樣的人,我明白。」林慧雲也盯著他,「但是為什麼偏偏是承岩?」

「也許你太愛他了,並沒察覺什麼不妥,但在我的眼裡,那兩天的空白期太值得懷疑了。」連峰摸出煙盒,點燃了一根,「他如果想做一些掩人耳目的事,就必須抹去這兩天的痕迹。你也知道,無論是乘坐飛機或是入住酒店都會留下身份記錄,所以乘坐火車是個很好的借口,但是怎麼和人解釋這兩天的行程呢?我本來希望從中找出蹊蹺,哪裡知道他用一句意識流旅行就把所有都掩飾了。白天在各地遊覽,晚上在火車上過夜,沒有任何解釋不通的,我還有什麼可說?」

林慧雲從來沒有覺得丈夫的話有什麼不對勁兒,現在聽完連峰所作的分析,也不由陷入了深思。的確,除了新婚的時候他和自己進行過意識流旅行,以後就再沒有這種經歷,為什麼這次上海之行他會忽然心血來潮?

「我的問題就是這些,耽誤你的時間了,抱歉。」連峰站起身,很勉強地擠出笑容,「我衷心希望你丈夫和案件無關,所以,最好不要告訴他我和你這次的談話內容。」

林慧雲點點頭,目送他去前台付賬後離開咖啡廳,腦中忽然轟轟迴響起一些聲音,竟然全是剛才與連峰的對話。

林慧雲不知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回到家的,打開門後,只見丈夫正坐在沙發上翻看報紙。

「回來了。」他頭也沒有抬,「約你的是哪位老朋友?」

「哦,是以前大學的同學,剛好到這邊出差。」她保持平淡地回答。

「大學同學啊,我們本來應該盡些地主之誼,請他到家裡來吃頓飯。」許承岩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沒有任何懷疑。

「其實是個男同學,我是怕你多想。」她故意這樣說,試探他的反應。

「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許承岩輕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會吃這種乾醋?」

林慧雲沒有回應,心中卻在說,你要是真會吃醋才好呢。

「承岩,我們也好久沒有出去旅行過了吧。」她認真地看著丈夫,「最近我在家待得悶死了,不如……」

「那凌凌怎麼辦?」

「讓媽帶幾天吧,沒關係的。」

「還是過段時間再說吧。」許承岩搖了搖頭,「我剛從上海回來,還提不起什麼興緻。」

「那好吧。」林慧雲失望地點點頭,忽然心念一動,轉而問,「對了,你上次做意識流旅行,都去了哪些地方?」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許承岩看了她一眼,「也沒去什麼特別的地方。」

「去過海邊嗎?我最近忽然想去一個遠離都市的靠海的小城鎮,什麼都不做,只是每天看著潮漲潮退,日出日落。」林慧雲按捺著跳動的心,盡量使問話時的表情隨意而平淡。

許承岩搖搖頭,表情很不耐煩:「如果你真想去就自己去吧,又不是孩子,為什麼一定要人陪著呢。」說完就丟下了報紙,直接進了書房。

林慧雲待在沙發上,情不自禁地,眼眶中湧出了淚水。

她如何也想不明白,從前那個溫柔體貼的丈夫現在究竟是怎麼了。

恍惚間,她回想起了他們的相識,記得那是在一個綜合性書展上,她所在警局和刑事科學技術協會合辦的那本關於刑事警察的雜誌也參展了,雖然這並非商業雜誌,但上級也指派了推廣銷售的任務。當天她穿著制服出現在展廳里,因為美貌和特殊的身份吸引了不少目光,但是來諮詢的人似乎關心她多過關心雜誌,這種尷尬一直延續到許承岩的出現。

當時她只看到一個黝黑清瘦的男子路過展台,但並沒有認出他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推理小說家。她硬著頭皮擋住了他的去路,遞出名片,然後熱情地介紹起雜誌。他沒有表現得很感興趣,但還是耐心地聽她說完,並認真地翻看了雜誌樣本。翻到中頁,他忽然笑了,她有些納罕,低頭看去,只見他翻到的內容是一部當時很火熱的偵探小說的連載。

還沒等林慧雲回過神來,他說願意把這本雜誌推薦給一些朋友,並留下了聯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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