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紅醇之殺 第六節

項琳泡了一杯菊花茶,將椅子的靠背調節成120度,準備小憩一會兒。由於這次是毒殺案,需要檢測的證物太多,整個鑒定中心的同事整整忙了兩天,作為總負責人的她更是快把腰累斷了。

「阿然這次如果能找到何玉晴,案子告破就十拿九穩了吧。」躺在椅子上的項琳心想,她已經從宋然口中聽說了王奕陽7年前的拒捐骨髓事件,而那個女孩的母親恰好在這幾天來到了這座城市,她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項琳明顯鬆了口氣,喝了兩口菊花茶,沁鼻的香氣也使得疲乏的身體稍得舒緩。她乾脆打開了電腦上的音樂軟體,選了最喜歡的久石讓的配樂集,緩緩閉上了眼睛。

最先播放出來的是《故鄉的原風景》,原本是久石讓為宮崎駿的《天空之城》所做配樂,項琳卻在港版《神鵰俠侶》里聽得最多,此刻一經回味,腦中登時浮現出楊過與小龍女相互依偎的溫馨場面。

聆聽著美妙的配樂,項琳感覺到異常愜意,但她可萬萬沒有想到,在這最舒適、最安逸的時刻,會出現那個最不合時宜、最破壞氣氛的大怪人。

「真想不出,仵作大姐也喜歡這首曲子,真是同道中人啊。」這個聲音一出現,項琳苦心經營起的好心境頓時土崩瓦解了。

她睜開眼,那張賊笑兮兮惹人生厭的臉龐果然出現在了門口,邋遢的武俠小說家一如既往地蓬頭垢面,只穿著背心短褲,竟然堂而皇之地進到公安局裡來了。

「要不是大家都知道你是阿然的朋友,看到你這副尊榮,非把你轟出去不可。」項琳沒好氣地坐起來,「阿然有事出去了,你去她辦公室等吧。」

「不,仵作大姐,我這次是來找你的。」韓格笑著鑽了進來,大馬金刀地在項琳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項琳向韓格瞥了一眼,只見他嘴角殘留著一些黃色的不明物質,不禁大皺眉頭:「那是什麼呀?真夠噁心的。」

韓格拿起桌上的鏡子看了看,哈哈一笑,舌頭一卷,把不明物質舔進嘴裡:「不好意思,中午吃的咖喱。」

項琳身上雞皮疙瘩都要出來了,耐著性子問他:「你來找我做什麼呀?」

「當然是談談那件毒殺案啊。」韓格眨了眨眼睛,「有些問題,浩克沒有你清楚,畢竟你是仵作大……」

「你給我閉嘴!」項琳截住他話頭,「快說正事!」

「說正事,這就說正事。」韓格笑了笑,「我就是想來看看那瓶下了毒的紅酒。」

項琳板起面孔:「不行,關鍵證物可不能隨便給外人看,再說,阿然不是給你看過照片了嗎?」

「拜託拜託。」韓格雙手合十,搖了幾搖,「照片是二維的,怎麼可能得出三維的證據呢。」

想想韓格的話也有些道理,項琳卻不願輕易鬆口,思索了一會兒才說:「除非先告訴我你的想法,確定不是那些稀奇古怪不切實際的幻想,我再考慮要不要給你看那瓶紅酒。」

「好嘞。」韓格連連點頭,站起來,連說帶比畫,「你看過《水滸》吧,智取生辰綱的故事還記得嗎?」

項琳聽他又拿小說當引頭,不免眉頭又是一皺,但想到《水滸傳》畢竟不是《西遊記》《封神演義》那類神怪小說,不至於偏離現實太多,終於還是點了點頭:「不就是楊志押送生辰綱,半道上給梁山好漢劫了的故事嗎,誰不知道呢,我也不是不讀書的。」

「可沒你說的這麼簡單。」韓格繼續比畫著,「智多星吳用的詭計,是在酒中下蒙汗藥,但他也知道,要想騙過楊志,就絕不能預先把葯下在酒里,你說他們是怎麼做的。」

項琳聽韓格說到在酒中下藥,這才明白他說的一定與案件相關,於是認真地回答:「好像是把葯下在瓢里,第一瓢裝作要佔便宜,後一瓢下藥,而且要當著對方的面喝酒,以使他們放鬆警惕。」

韓格拍手道:「這就對了,所以我想,這件案子里,毒一開始也不會是下在酒里的。」

項琳站起來:「那會下在哪兒?」

韓格哈哈一笑:「我要先看到那瓶酒。」

項琳無可奈何,只有去物證室捧來一隻紙箱,箱里不僅有那瓶紅酒,還有與之相關的酒杯和開瓶器,以及那個從垃圾堆里翻出來的馬車酒架,每件物證都用透明封口袋包裹著,袋口上寫有編號。

項琳指著紅酒瓶,開玩笑說:「瓶口這麼小,總不可能用勺子舀酒喝吧。」

韓格哈哈一笑,正要向箱子里伸手,項琳用力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戴上手套!」

韓格撇撇嘴,只好規規矩矩地戴上了一副一次性手套。他看了看那個酒瓶,似乎沒發現什麼特別之處,很快就放下了,轉而拿起了那個馬車酒架。

他試著把紅酒瓶放上酒架,可才放上去,酒架就往後倒。

「這個酒架是壞的,後面的支撐桿斷了。」項琳解釋說,「我是在垃圾桶里發現它的。」

韓格卻皺起眉頭:「可我記得浩克說過,這瓶酒最早是放在櫥櫃里的,那應該就是放在這個酒架上的,至少那時候酒架是好的吧,怎麼後來就壞了?」

項琳想了想說:「可能就是把酒拿下來或者再放上去的時候弄壞的。」

韓格沒有深究這個問題,放下酒架,拿起一旁的開瓶器仔細查看。這是個不鏽鋼的紅酒專用開瓶器,下面有個螺旋鑽子,兩邊各有一個把手,只要先把鑽子鑽進紅酒瓶的橡木塞子,然後兩個把手同時往下按,塞子就拔出來了。

項琳忙說:「我們只在酒瓶和酒杯里檢測出了毒,開瓶器上卻沒有。」

韓格放下開瓶器,又拿起那個用物證袋單獨封著的橡木塞子,只見它的一端已經被開瓶器的螺旋尖頭鑽開,但是沒有穿透另一端。

韓格問:「這個木塞上檢測到毒了嗎?」

「當然有毒了,因為塞子會碰到酒水,不就沾上毒了嗎?」

韓格想了想說:「仵作大姐,會不會,毒正是來自於這個木塞。」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有沒有這種可能,原本酒中是沒有毒的,所以大家喝了沒事,但大家離去的時候,兇手用一隻抹過毒的木塞把原來的木塞給替換掉了,木塞中的毒進入了酒水,死者才會中毒身亡。」

「不可能。」項琳搖了搖頭,「你以為這是普通的紅酒啊,這是法國原裝的拉菲紅酒,無論是外包裝、瓶底還是橡木塞子,都有防偽標識、出產年份和編號。我對比過,這橡木塞子就是這瓶酒原配的,不可能被調包過。」

「紅酒還這麼麻煩啊。」韓格撓著腦袋,面露困惑,他拿起橡木塞子,果然發現塞子的外圈上有編號和防偽標識。

「而且,據那四個年輕人的說法,」項琳補充說,「酒瓶一直放在茶几上,眾目睽睽,不可能有調換木塞或者下毒的機會。」

「好吧。」韓格點了點頭,垂頭看著木塞上的那個孔,突然間,他的臉色一凜。

「不對!」韓格大叫了一聲。

項琳嚇了一跳:「什麼不對?」

「鑽孔大小不對!」韓格又拿起那個開瓶器,仔細審視,「你看,這個木塞的鑽孔直徑,是不是要比開瓶器的轉頭直徑小一些。」

項琳一愣,立即拿了一把遊標卡尺過來測量,很快有了結果,開瓶器鑽頭的直徑是4mm,而木塞上的鑽孔直徑只有3.2mm,換句話說,這個木塞上的鑽孔顯然不是這個開瓶器鑽出來的。

她不禁佩服起這個武俠小說家的觀察力,同時也有些慚愧,鑒證中心有那麼多的精密設備,竟然還不如韓格的一雙肉眼。

「可是這又說明了什麼呢?」項琳不禁問,「難道還有另一個開瓶器,可現場就發現了這一個啊。」

韓格也深深皺起了眉頭,他拍著自己的腦袋,不停說:「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什麼?」

項琳安慰他說:「算了,不用勉強了,反正阿然已經找到了嫌疑人,也許真相馬上就大白了。」

「嫌疑人?」韓格一臉不解,「哪裡來的嫌疑人?」

於是項琳就把死者7年前拒絕捐骨髓的事說了出來,當她說到王奕陽拒捐骨髓的原因時,韓格顯得非常不能理解:「不能忍受自己的身體不完美,這是什麼狗屁理由?」

項琳卻說:「其實這個我倒能理解,因為我也有輕微的強迫症和潔癖,不過死者的問題尤其嚴重一些,我在勘查現場的時候發現,他的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東西擺放得異常整齊,牆壁上有一點點縫隙他都會用飾物遮住,像這樣的人,一丁點兒瑕疵在他眼裡都是不能容忍的,所以他才會把這個破了的酒架丟進垃圾桶吧。」

「吹毛求疵的強迫症?」韓格用手指敲打著牙齒,重新審視眼前的證物:酒瓶、木塞、酒架、開瓶器……

突然間,武俠小說家直起身子,目光炯炯,全身散發出逼人的英氣。

項琳不解地看著他:「你想到什麼了?」

「看來浩克要白跑一趟了。」韓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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