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閃靈來了

挪威人轉向我們。此刻,他眼中的瘋狂神色已經褪去,只剩下無盡的疲倦。一度飽受折磨的這張臉已是一派平靜。

「赫爾瑪,」他喃喃自語,「我先行一步了!很快你就會來陪著我——來到我和你的親人身邊——赫爾瑪,我的愛!」

他吐血不止,身子搖晃了幾下,倒在地上。奧拉夫.哈德里克森就這樣死了。

我們低頭看著他;拉克拉、拉里和我都是悲從中來,淚流滿面。我們呆立著,直到艾卡人把另一位英勇的戰士——雷多帶過來。幸運的是,他還有一口氣,我們會盡心照料好他。

然後拉克拉開了口。

「我們把他帶進城堡吧?在那裡他可以得到更好的照料,」她說。「因為,瞧!尤萊拉的主人們已經被擊退;橋上傳來了納克的喜訊。」

我們從欄杆往下看。情況跟她說的一樣。岩架和橋上都找不到一個活著的莫利亞人了——只有遍野橫陳的屍山——而對著洞口的地方,那些被綠光摧毀的閃光微粒還在舞動著。

「結束了!」拉里不敢置信地叫道。「我們還活著——我的心肝!」

「默靈召回了他們的帷幕,」她說道,手指著穹頂。那股光輝正順著裂縫口往迴流動;從海邊和島上撤回去;以那種無異於先前的有序、靈慧的動作通過大橋往回撤。在它之後的紅光被壓迫著,如同撤退的軍隊後緊跟著的散兵游勇。

「可是——」侍女顫抖著,就和我們走進她閨房時一樣,看向奧基弗的雙眸驚疑未定。

「我不信,」他說道,「他們還有後招——」

那穿透閨房的微弱聲音是怎麼回事?我的心猛然一悸,彷彿要永遠停止跳動了。那是什麼東西——正向我們靠近、越來越近?現在拉克拉和奧基弗也聽到了,他們臉上頓時一片煞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近了,更近了——一陣有如無數清脆的小鈴鐺齊響的樂聲傳來,發出叮噹、叮噹的聲音——此刻卻彷彿玻璃製成的小提琴瘋狂撥奏著!近了,更近了——現在這聲音聽起來已經不再悅耳,毫無魅惑可言;而是變得狂暴、憤怒、陰險至極;橫掃而來;越來越近——

是居主!閃靈!

我們撲到狹窄的窗邊,往外一看,都目瞪口呆了。鈴聲如颶風般朝我們席捲而來。新月形的海岸再次引起一陣騷動。艾卡人如同被掃帚橫掃著,正在不斷後退,踉蹌著退到壁架的邊緣,紛紛掉落水中。很快這些戰士就全部送命了,一個渦流就在他們剛才戰鬥過的地方形成了,裡面是一大群衣衫襤褸或赤身裸體的人們——他們就像魔鬼的牽線木偶一樣,搖蕩著、漂流著、手腳抖動著。

是那些活死人!居主的奴隸們!

這些活死人搖晃著、顛簸著,然後,洪水般衝過打開的大壩,席捲橋頭。它們一波接一波地推擠著,如洶湧大潮般惹人厭煩。蛙人正在與之抗爭,用棍棒、用矛,試圖撕裂這些附庸。但他們拼盡全力也無法讓這股人潮退卻半分。這個血肉之軀組成的攻城槌勢不可擋,它劈開了艾卡人的人群,將人們推到橋邊甚至推下了橋。蛙人們已經無處落腳以抵抗這股難以平息的大潮了,被逼著穿過了敞開的大門。

然後剩下的艾卡人開始轉身往回跑。我們聽見人們哐啷一聲關上了金色的月門,但還是沒來得及將居主恐怖的第一批附庸阻擋在門外。

現在洞穴岩架上和整座橋上都被那群活死人佔據了:男男女女、黑色頭髮的拉達拉人,長著烏黑杏眼的馬來人,吊梢眼的中國人,出海航行的各族人——正沒頭沒腦地亂轉,好像從蕭索的流水中撈起來的落葉。

鈴聲變得更尖銳、更急迫了。洞口的光束開始變大——鑽石般的微粒似乎正試圖從光亮中掙脫出來。隨著光束的擴大,清脆的鈴音也越來越近,表情駭人的那群活死人都在僵硬地轉動著腦袋,慢慢轉向右側,看著遠處的橋尾;他們瞪大眼鏡注視著那裡,每張臉都像戴上了狂喜和恐懼交織的殘忍面具!

它們的隊伍出現了一輪變動。中間的那些開始往後流動,速度越來越快,隊伍兩側的則留在原地。這些活死人一直往迴流動,直到那條從金色大門延伸到洞口的大道完全被它們佔據。

遠處的光芒更加明亮了;它在這條可怕的路徑盡頭凝聚,閃耀著、跳躍著複合的光。清脆鈴音的聲暴令人無法忍受,如同無數細小的長矛正穿透每個人的耳膜;光束依然在逐漸變強。

閃靈在洞穴附近旋轉著!

居主停下來,似乎半是懷疑地審視著默靈之島,然後緩緩地、莊嚴地從橋上橋漂過去了。它逐漸逼近,尤萊拉帶領她的矮人們緊隨其後;她身旁面容憔悴的議會女巫,嘶啞的嗓音附和著。

居主越來越近,它的步伐隨之慢了下來?我好像感覺到了它在懷疑或者不確定?伴隨它的那個嗓音清亮的隱形唱詩班歌手恰似印證了這種懷疑;它們音符飄忽,不再連貫,甚至隱隱傳來疑似遲疑和警告的低音!但是閃靈還是來了,完全暴露在我們腳下,它用那些眼睛來來回回搜索著未知的球體、金色的大門、懸崖的表面、半球狀的城堡——然而它最熱切探索的,是三靈所在的穹頂。

身後的每一張活死人臉都面朝著它,而邊上那些則和它的熒光跳動著、閃耀著。

尤萊拉緊跟其後爬行,就在它的漩渦剛好夠不到的地方。她吶吶出聲了——居主彎向她,那七個球穩穩地呆在它們的光霧中,彷彿正在聆聽。居主再次直起身子,恢複了它疑心重重的檢查。尤萊拉的臉色暗淡下去了,突然轉身去跟她衛隊中的一個指揮官說話。一個矮人在行屍走肉組成的柵欄中疾跑回來。

這時女祭司高喊起來,聲音就像銀色的號角一樣響亮。

「你們已經完蛋了,三靈!閃靈正站在你們的門口,開門吧!你們手下的畜牲們都死了,你們的神力也耗盡了。閃靈說了,你們以為自己是誰,膽敢阻止它進入自己的出生地?」

「你們不做聲,」她又叫道,「但我們知道你們聽著呢!閃靈的條件是:交出你的侍女和她偷走的那個外來的騙子,把他們交給我們——這樣我們也許可以放過你。不然的話,你們就和他們一樣死定了,而且會死得很快!」

我們靜靜地等著,甚至尤萊拉也靜靜地等著——而三靈還是沒有回答。

女祭司大笑著,藍色的眼睛閃爍著光芒。

「到此為止!」她叫道。「如果你們不打算開門,就得我們幫你開了!」

橋上的矮人們正排成兩個長長的縱隊行進。他們舉著一根打磨得很平滑並配著把手的樹榦,樹榦頭上裝了一個巨大的金屬球。這根攻城槌的每邊都有五十個矮人,他們帶著攻城槌越過了女祭司,越過了閃靈;而走在他們後面的竟然是馬拉季諾夫!

拉里醒過來了。

「現在,謝天謝地!」他厲聲說,「我能抓到那個惡魔,無論如何!」

他拿起了手槍,小心地瞄準。就在他扣動扳機的時候,攻城槌還在大門上撞出巨大的聲響。攻城槌還在猛撞大門。奧基弗已經是在瘋狂掃射了。俄國人一定是已經聽到了槍聲;投射物可能比我們自知的更近。他迅速跳到護衛身後,然後消失在我們視線里。

巨大的撞擊聲再次響徹城堡。

拉克拉挺直身子,傳遞了傾聽到的指示。她嚴肅地低下頭。

「是時候了,我的愛。」她轉向奧基弗。「默靈說畏懼之路已不可行,愛之路卻是可行的。他們要求我們履行自己的諾言!」

他們久久地相擁在一起,心相印,唇相接。下面,撞門聲有增無減,那個大樹榦越來越重、越來越快地撞擊著金屬大門。終於,拉克拉溫柔地鬆開了奧基弗的手臂,他們又深情凝視著對方,四目交接了一瞬。侍女顫抖著露出了一個微笑。

「我真希望事情不是這樣發展,親愛的拉里,」她輕聲說,「不過至少,我們能共度難關呢,我最親愛的!」

她迅速走到窗邊。

「尤萊拉!」黃金般的聲音親切地響起。撞門聲停止了。「撤回你的人。我們會打開月門,我和拉里任由你和閃靈處置。」「尤萊拉!」

女祭司的銀鈴般的笑聲停止了,語氣裡帶著殘忍的嘲諷。

「那麼,快過來!我和閃靈都非常渴望你們能加入!」她邪惡的笑聲又一次響起,「不要讓我們孤單太久了!」她諷刺道。

拉里做了個深呼吸,朝我伸出雙手。

「博士,我想,這就是告別了,」他勉強說道,「再會,老朋友,祝你好運。如果你出去了——你也一定會出去的——記得告訴老傢伙,我的海豚號我已經不在了。老兄,繼續前進吧,別忘了有個叫奧基弗的好兄弟。」

我絕望地抓著他的手。然後在那難以名狀的悲傷之中,竟生出了一種莫名的安慰。

「也許這不是告別,拉里!」我喊道,「預告死亡的女妖(愛爾蘭和蘇格蘭傳說中的人物)還沒有哭泣呢!」

他臉上閃過一線希望;臉上又綻開了那種滿不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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