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拉里遭遇的誘惑

我們停住腳步,眼前是一層厚厚的簾幕,裡邊傳出許多人的竊竊私語。走到門口,這些人便分開了;兩個人走了出來,可能是引座員,他們身穿胸甲和短褶裙,這種裝束讓我不禁聯想起鎖子甲 ,這是我來到這裡以來見到的最接近甲胄的一種裝束。這些衣服所有的褶皺處都是開襟的。

我們站在門口向內望去,只見這間宴會廳比前廳和會客室都要大得多。房間足有三百英尺長,一百五十英尺寬,兩個巨大的半圓形桌子從一頭延伸到另一頭,兩台桌子相互並列,中間是一條寬寬的走道,桌上擺滿鮮花、水果,還有許多我未曾見過的食物,無數的水晶酒壺、闊口杯、高腳杯點綴其間,熒光閃閃,散發著五彩的光華。桌子旁富麗堂皇的沙發上坐著許多氣質不凡的金髮貴族。此刻,他們的目光都聚焦在一身銀裝的奧基弗身上,大廳各處傳來陣陣嘖嘖的讚歎,不時夾雜些許的訝異。所有的發光球都放射著艷麗的玫瑰色光彩。

身著甲胄的矮人們引領我們走過了過道。在那半圓的另一側圓弧內,又有一個金光閃閃的橢圓形桌子。幾個人面朝我們坐著,我的目光只落在其中一人身上——尤萊拉!她對奧基弗用力地揮著雙手——此時的她好似潔白的百合花仙子,她美麗的光芒使戈壁堪比天堂,她熱情的火焰讓荒漠為之燃燒。她對拉里伸出雙手,臉上溢滿熱情,毫不隱晦,毫無遮掩。

她就是瑟茜 ,但她的美麗更勝瑟茜。她那玫瑰花瓣一般柔美的身體包裹在潔白的輕紗中,玉米穗子般的秀髮纏繞著寶石藍光澤的雕花頭箍,但那光澤遠遠不及尤萊拉蔚藍的雙眼耀眼。奧基弗單膝跪地,親吻了她的雙手,我感覺這一刻,有某種更勝於傾慕的火光從他身上噴薄了出來。她看在眼中——微微一笑,將他拉至自己身邊就坐。

這時我才忽然意識到,在所有人中,只有這兩位,尤萊拉和奧基弗,穿的是潔白的衣裝,這勾起了我的好奇。突然,我渾身的神經一緊,好奇感早拋在了腦後——魯格爾來了!他一身猩紅色裝束向前走來,周圍頓時陷入了沉寂之中,死一般駭人的沉寂。

他的眼神掃過尤萊拉,又看了看奧基弗,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兇惡,沒有比「兇惡」再合適的詞語了。馬拉季諾夫從桌子中間探出身去,跟他嘀咕了幾句。那紅矮人極度地控制著自己,他雖然看起來極度不忿,但還是向女祭司行了禮,到橢圓小桌的一個角落就了坐。這時我才注意到,橢圓小桌中間的座位坐的是七人委員會的成員,最中心是閃靈的女祭司和話語者。緊張感漸漸舒緩了下來,但是依然沒有完全熄滅,就好像一朵孕育著暴風雨的烏雲即將飄遠,但是依然在附近游移,隨時都會爆發。

我的眼神又遊離回來。只見宴會廳的這頭垂著一層色彩艷麗、樣式雅緻的帷幔,四圍鑲著華麗的花邊。在簾幕和桌子之間,坐著拉里和其他九位的地方,有一個圓形的低台,直徑大概有十碼左右,高出地面幾英尺的距離。圓台表面撒著許多瑩瑩的花瓣,光彩奪目,香氣沁人,布置得十分精妙。

在這圓台兩側,各有幾根雕花立柱支撐。簾幕被緩緩拉開,幾個女孩款款走來,手中各持長笛、豎琴,還有那種能使人精神亢奮的八音鼓。他們各自就位,手中的樂器隨即發出優美的聲響;那樂聲十分綿軟,卻瀰漫在整個空氣中,散發著讓人沉醉的味道。

舞台已經準備就緒!這裡將上演什麼好戲?

這時桌旁走來一群黑髮女僕,她們赤裸著光潔的上身,一襲短裙隨風招搖,原來是為赴宴者來斟酒。

我向奧基弗望去。看來馬拉季諾夫剛剛對他說的話正深深地困擾著他,此時的他顯然已別無他念,儘管他身邊就坐著一位絕世美人。他的眼神嚴峻、冷酷,時不時地,當他的眼神定格在那俄國人身上時,還充滿了猜測和疑慮。尤萊拉見他如此,皺起了眉頭,輕聲對她身後的女僕交待了幾句。

那女孩消失了,再次進來時手中拿著一個似乎是由琥珀打造的水罐。女祭司接過水罐,將其中的液體倒了些在拉里的杯中,那液體顏色非常清亮,其間閃爍著星星點點的亮光。她舉起杯,用自己的唇貼了貼杯壁,又遞到奧基弗面前。他恍惚著微微一笑,舉至唇邊,一飲而盡。尤萊拉沖女僕點頭示意,女僕再次斟滿了他的酒杯。

立刻,奧基弗的精神狀態急轉直變。他的心不在焉頓時消失了,嚴肅的神情也早已無影無蹤,他的眼睛裡閃爍著銳利的光。他向尤萊拉身邊親密地靠了靠,跟她耳語了幾句。她藍色的眼睛裡瞬時燃起了得意洋洋的火光,悅耳的笑聲響徹廳堂。她舉起自己的酒杯——但是裡邊並不是拉里杯里的那種液體!拉里又將自己的杯中物一飲而盡;斟滿之後,他再次舉杯,正看到魯格爾惡狠狠地盯著自己,於是他挑釁般地將酒杯舉向他的方向。尤萊拉有意地向他身邊傾著,迷人又魅惑。忽然,他站起身,無所顧忌地盡情釋放開了自己的情緒。

「我先敬一杯!」他用英語大喊道,「敬閃靈,願它早日下地獄!」

只有閃靈一詞他用了這裡的語言,其他的內容都是英語,幸而這樣,大家沒有聽懂。但是他們體會到了他語氣和行為中的藐視,人群再一次陷入死寂。魯格爾的眼神好像燃燒的烈火,綠色的眼睛裡閃爍著火紅的星光。女祭司伸出手,拉了拉奧基弗。他抓起那纖柔的手掌,輕輕撫摸,轉而將目光移向遠方,神情憂鬱。

「閃靈。」他低聲道。「它就像莫拉的大火——從愛爾蘭——鬼知道是通過什麼方式——燒到這個地方。莫拉的大火啊!」他審視著面前屏氣凝聲的人們,然後從他的唇齒間發出了那極為怪誕,極為詭異的愛爾蘭傳奇調子——《莫拉的詛咒》:

莫拉的大火在夜裡將他吞沒;

他再也無法為愛陶醉,祭奠過往的快樂。

因為當那火焰吞沒了你,所有的悲哀和快樂都灰飛煙滅了——

尤萊拉試圖拉他坐下來,但他又一次抓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神非常篤定——繼續低吟著:

即使如暗夜般沉寂,他的腳步必須要追尋那曲調,

當世界都被月色點亮,被那銀色的光芒籠罩——

他就那麼搖搖晃晃地站在那兒唱著,一會兒又大笑起來,終於在女祭司的阻攔中坐了下去;又一次,他將杯中物一飲而盡。

我感到心裡一陣冰涼,切切實實的冰涼,拉里如果就這麼瘋癲、狂野地一醉到底,那我們就徹底沒有希望了。

現場又一次陷入沉默,男男女女的矮人們偷偷地互相交換著眼神。這時,尤萊拉站了起來,面容鎮定,眼睛閃爍著神秘的灰色光芒。

「委員會,魯格爾,以及所有在場的人們,請大家聽好!」她大聲道。「現在,我,閃靈的女祭司,遵照我的權力,挑選出了我的配偶。那就是這位!」她指了指旁邊坐著的拉里。他抬頭看了看她。

「尤萊拉,我其實聽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麼,」他嘟囔著。「但是隨你說吧,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喜歡你的聲音!」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尤萊拉將手垂下,親密地撫弄著奧基弗的捲髮。

「你知道規矩的,尤萊拉。」魯格爾的聲音平靜而暗藏威脅,「你不可以和非我族男人結成配偶。這個男人是個外來者,一個野人,閃靈的食物!」這就是他的原話,清晰明確,一字不差。

「是的,的確不是我們的同類,魯格爾,是更高級的群類!」尤萊拉沉著地答道。「是希亞和希亞娜的兒子!」

「謊言!」魯格爾怒吼道。「全是謊言!」

「這是閃靈透露給我的!」尤萊拉的聲音依然悅耳。「魯格爾,信不信由你,你自己去問閃靈這是不是事實!」

那最後的一句話里包含著一種尖銳的、不可名狀的恐嚇,不知這幾個字對魯格爾傳遞了怎樣的隱秘信息,但它的確很奏效。他一時語塞,僵直地站在原地,臉色鐵青,馬拉季諾夫又一次躬身向前,對他耳語了幾句。只見魯格爾竟彎下腰鞠了一躬,在此時此刻顯得無比諷刺;接著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不再發言。於是我又一次疑惑起來,到底這俄國人擁有什麼樣的力量,竟可以支配魯格爾。

「委員會怎麼認為?」尤萊拉轉向他們,問道。

他們只是進行了非常短暫的商議。然後,那個年歲已長,卻風韻猶存的女人站了出來,開始講話。

「女祭司的意願就是委員會的意願!」她答道。

尤萊拉抗拒的神情頓時消褪,對拉里投以溫柔的目光。他坐在那裡仍在搖晃著,低吟著。

「傳喚祭司,」她命令道,然後轉向寂靜的人群。「在希亞和希亞娜的見證下,尤萊拉與他們的兒子結為配偶!」再一次,她垂下細軟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奧基弗的頭。

帷幔再啟,十二個包裹著頭巾的人物兩個一排走了進來,他們身著綠色垂地長袍,那純正的綠色只有在早春的風景畫中最嫩的枝椏上才能有幸得見。每一對中都有一人懷抱一隻乳白色水晶球,和之前在散發著藍光的那間神龕屋子裡見到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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