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憤怒低語的光球

我們走上了一條蜿蜒小路,兩旁的花朵閃著點點柔光,蕨草酷似羽毛般的綠葉中點綴著白色與藍色的小花,散發出陣陣芬芳。細長的藤蔓從奇異的樹上垂下,絲般的卷鬚上盛開著美麗的花朵——它酷似蘭花,美艷嫵媚中透出了一絲纖弱。

這條小路以淺灰色為基底,菘藍綠與粉紅兩色的石塊嵌於其上,精緻而又醒目;石雕飛蛇的嘴裡銜著璀璨的花環,上面的花朵宛若玫瑰十字會 燃燒的薔薇。我們面前有一座小樓閣,門敞開著。

雷多在門口停下,深深地鞠了一躬,招呼我們進去。裡面很寬敞:兩側掛著灰色的幕布,後方則垂著五光十色的帷幔。屋內還有一張藍石砌成的矮桌,鋪著雪白的桌布,旁邊擺著一排柔軟的長沙發。

左側的三腳高桌上,擎著一隻和尤萊拉房間里一樣的玫瑰光球;桌子邊上還有一隻小球,跟那隻會說話的球極為相似。雷多在它的底座上按了一下,又有兩塊幕布從空而降,封住了入口。

他拍了下手,帷幕從左右分開,走出兩個女孩。她們高挑輕盈,纖腰如柳,藍黑色的捲髮一直垂到肩膀下方,明澈的藍眼睛讓人終身難忘,皮膚如絲如緞、潔白無瑕——真可謂尤物。二位美人上身穿著極為暴露的藍綢緊身衣,下身是一條尚未及膝的短裙。

「拿酒食來,」雷多命令道。

她們退到了帷幕之後。

「喜歡她們嗎?」他問我們。

「這竟有小妞兒!」拉里說。「我是說,她們能讓人開心,」他向雷多解釋道。

綠衣矮人下面的話讓我瞠目結舌。

「她們是你們的了,」他說。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們二人就走了進來,抬著巨大的托盤,上面滿是烤肉和奇怪的水果;托盤上還有三個水晶酒壺,其中兩個盛著閃著微光的黃色液體,另外一隻裝的則是略帶紫色的飲料。這時我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已經有好長時間水米未進了。黃色的酒放在了我跟拉裡面前,而紫色的則專供雷多享用。

雷多揮了揮手,兩個女孩再次退下。我把杯舉到唇邊,深深地啜飲了一口。這種滋味是我所未品嘗過的,不過也是沁人心脾。

我的疲勞在轉瞬間一掃而空,頭腦也變得清醒;心中無憂無慮、無牽無掛,有的只是不可名狀的快樂與喜悅。拉里也很快恢複了他那樂天派的老樣子。

綠衣矮人一邊用詭異的目光注視著我們,一邊自酌自飲。

「我真想知道你們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最後他說——「岩山那邊的世界,」他又狡猾地補充道。

「我們也很想了解你們的世界,雷多先生,」我回答。

我要不要問他「居主」的事情,從他嘴裡套出斯洛克馬丁的下落?這時,耳邊彷彿又響起了警告,告訴我要剋制、要等待;我再一次服從了。

「咱們互相了解一下吧,」矮人笑著說。「你們那兒的人都這麼高嗎?」——他打了個手勢——「還有,你們人多嗎?」

「我們那兒的人……」我遲疑了一下,然後說了一個波利尼西亞語里表示「無窮無盡」的詞。「我們初次碰面的地方附近有個湖,我們那兒的人就像湖裡的水滴一樣多——就像外面樹上的葉子一樣多。他們都跟我們差不多,只是外表上有些出入。」

他沉思著;看得出,他似乎對我的話有所懷疑。

「在莫利亞,」最後他說,「男人都跟魯格爾和我一樣,女人嘛——你們都看見了——就是尤萊拉和那兩個侍女的樣子;」他猶豫起來。「其實還有第三種人,不過只有一個。」

拉里急切地湊了過去。

「是不是長著棕色的、閃著銅光的長髮,金色的眼睛;雙手又長又美,就像仙子那麼可愛?」他喊道。

「你們在哪兒看見她的?」矮人跳起來,打斷了他。

「看見她?」拉里清醒了一些。「沒有,雷多。大概——我只是夢見了這麼個美人。」

「那就小心點,別把你的夢說給尤萊拉聽,」矮人嚴肅地說。「你說的那個人是拉克拉,默靈的侍女。尤萊拉、魯格爾和閃靈都不怎麼喜歡她。記住了,陌生人。」

「她住這兒嗎?」拉里神采奕奕地說。

矮人猶豫了一下,不安地看著他。

「不,」他回答,「別在向我打聽她了。」他沉默了一會兒。「你們的人像樹葉和水滴那麼多,那麼你們都在那邊做什麼呢?」話題又扯回來了。

「別提那個金眼姑娘了,拉里,」我用英語插嘴。「等弄明白這兒的人為什麼這麼忌諱她再說吧。」

「相愛,鬥爭,奮鬥,死去——要麼功成名就,要麼一敗塗地,」拉里回答。他朝我飛快地點了下頭,表示默許。

「這麼說,咱們兩邊的世界也沒什麼不一樣,」矮人說。

「你們的世界有多大,雷多?」我問。

他鄭重其事地考慮著。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坦白地說。「我們和閃靈所在的這片土地,一直沿著白水綿延了……」他說了一個我聽不懂的詞。「閃靈之城以外的白水岸邊,住著梅雅拉達拉——就是平民。」他喝了一大口酒。「這裡的人分為這樣幾等:首先是古時君主的後裔,他們都長著金髮;其次是我們這樣的戰士;最後一等人就是梅雅拉達拉,專門干開礦、耕作、紡織這種苦活兒,還得把女兒獻給上頭、聽閃靈的命令!」

「誰統治這裡?」我問。

「九長老議會中的金髮矮人;議會上面是尤萊拉祭司和與言語者魯格爾,」他回答,「再上面的就是閃靈了!」說到這裡,他的語氣中有一絲苦澀的諷刺。

「那三個受審的人又是誰呢?」這次是拉里在問。

「是梅雅拉達拉,我送給你們的侍女也是。不過那三個太不安分了,竟然敢忤逆閃靈——這簡直是褻瀆!」他突然提高了嗓門,嘲弄地笑道。

從他的話中,我對這兒有了一些大概的認識。這是一個古老而又富饒的國度;少數貴族近親通婚,世世代代統治著這裡;人民對某位神有著虔誠的信仰。整個國家由戰士保護,最底層的則是飽受壓迫的勞苦大眾。

「說完了?」拉里問。

「沒有,」雷多說,「這兒還有一片紅海,那裡住著——」

我們旁邊的光球突然發出了不詳的響聲。雷多向它彎下腰,臉色變得蒼白起來。它在悄悄地說著什麼,專橫而又憤怒!

「明白了!」他抓住桌邊,啞著嗓子叫道。「遵命!」

他把臉轉向我們,那種邪惡的神色消失了——這還是第一次。

「什麼都別問,陌生人,」他說。「要是吃好了,我就帶你們去洗澡和睡覺的地方。」

他突然站了起來。我們跟著他穿過帷幕,走過長廊,進入了一個較小的房間。這裡沒有屋頂,四周以暗灰色的帷幕遮蔽。地上有兩張長沙發,門上掛著帘子,門外是一個開闊的圍場,噴泉正在寬廣的水池中噴著水花。

「那是你們的浴池,」雷多說。他放下門帘,回到室內,觸碰了一下牆上的花朵形浮雕。我們頭頂響起嗖嗖的聲音,並且展開了一張黑色的帷幕:它密不透光,卻不會阻礙空氣流通——因為我們還嗅到了從花園飄來的芬芳。清新悅目的冷色微光灑在房間中,讓人昏昏欲睡。綠衣矮人指了指旁邊的沙發。

「睡吧!」他說。「安心睡吧。我的人就守在外面。」他湊近我們,那種略帶嘲弄的快樂眼神又回來了。

「不過我剛剛可能許諾得太快了,」他低聲說。「可能是因為大祭司怕她們透露什麼……或者……」他向拉里笑了笑。「總之那兩個侍女不能給你們!」雷多先是許給了我們一份特殊的禮物,隨後又收了回來;他剛才最後一句話也很奇怪。然而還沒等我問他這一切是什麼意思,雷多就笑著掀起門帘,走進了有噴泉的圍場。

「在愛爾蘭的全盛時期,」拉里打斷了我的思路,用家鄉的方言講道。「有個人名叫凱利爾——疾矛凱利爾。艾明·阿布拉克島 的基文是安格斯 偉大人民的子孫;一天他變成蘆葦的樣子睡覺,不巧被凱利爾誤傷。於是基文就讓凱利爾進行苦修,以示懲戒——整整一年中,他都不許離開這座仙島,而且基文要借用他的身體。凱利爾答應了。

「仙女依瑪有三隻神鳥,它們分別長著白色、紅色與黑色的羽毛。那一年,凱利爾與依瑪邂逅相愛,生下一個兒子,取名為艾利爾。艾利爾降生時拿著一根蘆笛,對凱利爾吹起了奇怪的曲子。第一隻曲子讓他沉睡,第二首使他發須全白、乾枯憔悴。當艾利爾吹奏第三隻曲子時,凱利爾變成了影子,又變成了影子的影子,最後轉為一陣風,消失得無影無蹤!」拉里的聲音顫抖著。「就像那個老矮人,」他輕聲說,「他們口中的那個桑格爾一樣!」

他搖著頭,彷彿要甩掉腦中的噩夢,隨後又警覺地說道——

「可那都是冰島時代的事了;而且現在的情況跟傳說完全不同,博士!」他笑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