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月池

達·科斯塔不知什麼時候又回來了。他拍了拍我的胳膊。

「古德溫博士,」他說,「到我艙里來一下可以嗎?」

他好像有什麼話要說,於是我跟上了他。

進了船艙之後,他說,「博士,奧拉夫身上發生了很奇怪的事——這事太奇怪了。波佩納島的原住民最近好像也特別躁動不安。」

「我不知道他們在害怕什麼,一點都不知道!」他的語氣變得急促而又詭異。「但我必須得告訴你。上個月有個俄羅斯人從拉那洛阿來找我;他叫馬拉季諾夫,跟你一樣,也是位博士。我帶他去了波納佩島。他還想去南塔馬爾,可是當地人不幫忙,所以只好我帶路。我們乘船離開了波納佩島,還帶著許多整理好的器械。分手時,我把船和食物都留給了他。他告訴我這事要保密,還給了我封口費。不過你是我的朋友,奧拉夫也很依賴你,所以我才把這些告訴你,先森。」

「你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嗎,達·科斯塔?」我問。「後來呢?」

「不知道,」他拚命地搖頭,「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你在那兒聽說過『斯洛克馬丁』這個名字嗎?」我又問。

「沒有,」他斬釘截鐵地答道,不過臉色卻變得十分蒼白。

我的心裡也沒底了。如果他心裡還藏了別的事,是什麼讓他不敢開口呢?我越想越不安;後來我又把這事告訴給了奧基弗,才稍稍輕鬆了些。

「嗯?俄羅斯人?」他說。「呵呵,他們可能心地善良得要命,也可能——恰恰相反。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想在海豚號出現之前查查他的底。」

第二天早上,我們就看到了波納佩島;這一路風平浪靜,中午之前蘇瓦娜號和布倫希爾德號就抵達了港口。下船後,我們想找幾個腳夫幫忙,但這裡的人卻顯得十分恐懼不安;我不會在這兒久留的。不管我們拿出多少錢來,也沒有一個人願意帶我們去南馬塔爾;當問到為什麼,他們也緘口不語。

最後我們商量好,把布倫希爾德號留下,由一名達·科斯塔與胡爾德里克森都信任的混血中國人照看。我們把器械、食物和露營用具都堆在了布倫希爾德號的救生艇上,隨後乘上了蘇瓦娜號,前往邁特拉尼姆港。在距我們不足一英里的地方,古老的海堤直插入碧水之中,廢墟在紅樹林中若隱若現。

在這條船上,胡爾德里克森是船長,拉里是舵手。我們繞過了那高高的、直伸海底的海堤,最後進入了一條海峽,斯洛克馬丁已經在地圖上標出了它的位置:這條水路夾在「皺眉之島」——南泰爾其島及其伴島(名叫塔烏島)之間,徑直通向那古老的神秘之地。

進入海峽之後,我們陷入了一片靜寂。這種異乎尋常的寂靜極具壓迫感,似乎能讓人感受到它的重量;它壓著我們,使人窒息,卻又與我們這群生者保持著距離。這種死寂似乎能尾隨在無數人的身後,跟他們一起慢慢地踱入墳墓;但奇怪的是,佔據它的,又是生命退卻後留下的空白。

站在放置棺材的大金字塔底層時,我也曾經體會過這種寂靜,但那時的感受並不像現在這樣強烈。拉里也有同樣的感覺: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不知坐在船頭的奧拉夫是否也有同樣的感受;他沒有做任何表示,只是盯著前面的水路,那絲冰冷的光再次閃現在他藍色的眼眸中。

經過海峽時,我們看見左側聳立著由黑色玄武岩築成的高牆,其高度至少有50英尺——也許稱之為石堆更合適,因為它們已經因地基陷落而散落成了一片片斷壁殘垣。

我們前方的紅樹林越來越寬闊,最後完全覆蓋了水路。右側是塔烏島,島上也有幾堵牆,不過沒有南泰爾其島上的那麼多。光滑的方形石塊嚴絲合縫地堆積在一起,顯得莊嚴肅穆,讓我心生一絲敬畏。透過缺口,我瞥見了黑暗的廢墟與倒下的巨石;它們似乎潛伏在那裡,向我們示威。那七隻球體就隱藏在那兒——就是它們將月光傾注在了月池之中。

小船駛進了紅樹林。我們三個前拉後推,小船在盤錯的樹根與茂密的枝葉中艱難行駛。我們路過時發出的聲音劃破(或者說褻瀆)了這裡的靜寂。古老的堡壘中傳出了喃喃低語,似乎在阻止我們前進,又像是怪異而不詳的預言。小船終於穿過了樹林,駛入了一小片綠蔭遮蔽的空闊水面。現在聳立在我們面前的,就是南泰爾其島的大門:它極為古老,已經殘破不堪;地球早期的居民就曾從這裡出入。它所承載的歲月,能讓所有注視它的目光都變得沉重不堪。這座大門古怪而又難以描述,還透出了幾分威脅與挑釁。

大門後面,有一疊巨大的玄武岩石板延伸向前;它們其實是巨人所建的台階。台階兩旁矗立著高牆,這是「居主」的通道。停船之後,我們噤聲屏氣,把小船拉到了被淹沒了一半的碼頭上。後來開始交談時,也盡量壓低聲音。

「下一步是什麼?」拉里問到。

「我覺得應該先觀察一下周圍的情況,」我也小聲說。「我們可以先爬上牆看看。牆那麼高,站在上面眺望,這裡的一切應該都能一覽無遺。」

胡爾德里克森點了點頭;他的藍眼睛流露出警惕。用盡九牛二虎之力,我們終於爬上了斷壁。

向東方與南方望去,有幾十座小島如積木一般散落在碧藍的大海中。它們呈整齊的正方形或橢圓形,圍著高牆,其面積最多有兩平方英里。

島嶼上方盤旋著幾隻大鳥,島外有海鷗在碧波中覓食;除此之外,那裡沒有生命跡象。

我們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落足的島上。它大概有3/4平方英里,四周圍著海堤,宛如一隻由玄武岩砌成的巨大立方體,只是上面沒有蓋子;它裡面還有兩隻同樣的立方體。封住第一層與第二層海堤之間空隙的,是以石塊壘成的牆體。島上到處都是殘損的石柱與石椅。我們看到了木槿、蘆薈樹,還有幾叢灌木;不過它們似乎更能說明這是一個孤寂無人的荒島。

「那個俄羅斯人會在哪兒呢?」拉里問道。

我搖了搖頭。這裡根本沒有生命存在的跡象。馬拉季諾夫是離開了,還是也被「居主」抓走了?不管他發生了什麼事,我們目之所及的小島,還有這座島上,都沒有他留下的痕迹。我們從大門邊上爬了下來,奧拉夫充滿期待地看著我。

「現在,尋找之旅正式開始了,奧拉夫,」我說。「奧基弗,我們先看看這兒是不是真有灰色的石板,然後紮營。我取工具時,你跟奧拉夫搜一搜這個島吧,用不了多長時間的。」

拉里瞥了一眼自己的軍用步槍,笑了。「你帶路,麥克德夫 ,」他說。我們登上了石級,穿過外牆,來到了中心地帶。我得承認,這時我心中充斥著對科學的好奇與渴望,以及一絲擔憂:奧基弗的分析說不定是正確的。我們真能找到那塊會動的石板嗎?就算找到了,它會是斯洛克馬丁所說的那個樣子嗎?如果斯洛克馬丁說的都是真的,那麼拉里就不得不承認,我朋友的遭遇是無法用發光氣體與火山噴發物來解釋的;這個不可思議的故事也算得到了初步肯定。可要是我們什麼都找不到……這時,我看見前方有一塊岩石;它是淺灰色的,與周圍的黑玄武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是月門!

沒錯,這就是那扇門;斯洛克馬丁曾看到那隻令人毛骨悚然的幽靈——「居主」從這裡穿過。它的底部有一個凹坑,看起來像只擦亮的杯子:我那失蹤的朋友說過,這個坑是由於門的開閉磨出來的。

這扇門看起來比獅身人面像還要神秘,它到底是什麼?它的另一邊有些什麼?古老的時間長廊的另一端,是我們無法想像的奇景;而這座光滑而又陰森的石門似乎正在低聲訴說著時光的故事——它到底隱藏了什麼?因為它,斯洛克馬丁,這位科學家失去了他那睿智的頭腦與所愛的人。這扇門正在呼喚我進去搜尋斯洛克馬丁;它的陰影使諾曼人奧拉夫神魂不寧。我想,既然相信它存在的人已經再也無法說出這個秘密,那麼究竟有多少人要受它所害?

門外到底有些什麼?

我戰戰巍巍地伸出一隻手,碰了一下石板。一陣顫慄通過指尖與胳膊傳遍了全身——這是一種極為陌生而又不快的感受;就好像觸電一般,讓人如處極寒之中。奧基弗看見了,也學我把手伸了出來;指尖碰到石板的一剎那,他流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這就是那扇門?」他問。我點了下頭。他輕輕吹了聲口哨,指向灰色石板的頂端。我沿著他的手望去,看見月門兩側上方各懸著一塊弧形凸石,其直徑約有一英尺。

「那是開門的機關,」我說。

「好像是吧,要是知道怎麼用就好了,」他又說。

「不到月升時分是不行的,」我回答道。「月亮馬上就要出來了,我們得快一點。走吧!」

隨後我們到了船邊,生火、紮營。現在距日落只有不到一個小時了;我讓他們繼續搜島。他們結伴離去,而我則忙著整理隨身攜帶的器械。

我先是拿出了兩台在悉尼弄到的貝可射線聚焦器,這種設備的鏡頭可以集中所有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