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有五個人進來了:三個坐在桌子邊上,面對著馬克;另外兩個手裡拿著幾張紙和筆,一進來就開始寫著什麼。第三個進來的人輕鬆地靠在椅子上,抬起腿,腳踝搭在另一抬腿的膝蓋上,拿起一瓶水,喝了好一會兒。

馬克很不喜歡那個男人的樣子,因為看起來他很享受這裡,自己很舒服,就好像他要在這裡長待下去似的。

另外兩個男的躲在角落裡悄悄地說了好幾分鐘。其中一個人的頭髮黑黑的,很短,走起路來,顯出一種軍人的姿態。另一個頭髮剃過了,他好像一直在努力說服第一個人。那個黑頭髮的男人搖搖頭,下巴收緊,表情嚴肅。

馬克伸長了脖子聽他們在說什麼,但是聽不清。他們翻了翻一份文件夾,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轉過來朝著馬克。剃頭的那位緩緩地走向馬克,停在他正前方。

「你好,我是比爾,這位是吉姆。」他用拇指朝另一個男的方向指了指。「我身後的小組負責觀察和記錄。很簡單,我們問你幾個簡單的問題,你如實回答就可以了。如果答案令我們滿意的話,那麼我們將會有一個很愉快的談話。」他伸開手,笑了笑。「我們都喜歡輕鬆點的談話,是吧,吉姆?」

吉姆哼了一聲,盯著馬克,雙臂交叉,「我們開始吧。」

在他的審視下,馬克不安地扭動著身體。除了他告訴聯邦調查局的那些事以外,他還能說什麼呢?這個叫吉姆的傢伙會瞎問什麼?

比爾聳聳肩,「好的,你先來,吉姆,我就坐在這兒。」

吉姆直直地盯著馬克右側的警衛,「為什麼他坐在椅子上?這可不是一般的審訊。」

「對不起,警官。」

警衛抓著馬克的手臂猛地把他拉起來,馬克踉蹌了幾步,連著手和腳的鎖鏈使他不得不把手臂放低。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覺得有罪,好像他做了什麼錯事。那些警衛讓他坐下,所以他坐下了,但是吉姆的不爽是針對馬克,可不是警衛。

他使盡全力站直,毫不畏懼地迎著吉姆的目光。枷鎖狠狠地拽著他的胳膊,他的肩膀不得不縮成一團。直覺告訴他要站直,要站高,但是身體不允許。為了彌補這一點,他堅持與吉姆對視。

「你看什麼?」吉姆靠近馬克,在雙方的臉距離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來,「你有什麼想說的么?」

這就夠了。馬克馬上轉移了目光。

「我聽不見,」現在吉姆的鼻子幾乎要碰到馬克的鼻子了。

馬克畏懼地後退,但是警衛用什麼硬的東西戳住了他的脊柱。

他努力不後退,舔了舔嘴唇,嘴裡乾乾的,說話有點困難,「是的,我有話要說。我要說我是無辜的。」馬克眼角的餘光掃到記錄的人身上,他們在紙上飛快地寫著,希望他們記下了他說的話。

吉姆的表情依然沒變,他依舊自顧自地說著話,好像馬克什麼也沒說似的,「你應該稱我警官,明白嗎?」他音調一點也沒變,但是每一個音節都透出威脅的意味。

馬克點了點頭,「是的,警官。」他的臉由於羞愧而發熱。想必當敵人像一隻感恩節火雞被綁住手腳時,裝一名硬漢一定很容易。

「現在,我問你一些簡單的問題,我只想知道真相,」吉姆後退幾步,打開文件夾,「文件上說你叫是馬克·安德魯·泰勒,35歲,無婚史,住在芝加哥,這些都對么?」

馬克點點頭。

吉姆仰起頭:「聽不見。」

「是的,警官,都是真實的,」馬克說道。吉姆聲音中透露的威脅氣息直擊馬克,使他忍不住發抖。

吉姆又問了幾個問題,核實了馬克父母的名字、生長地、讀的大學。馬克知道這些信息在文件中都有,想不通他為什麼還要再問一遍。在這種情況下,他問起了馬克的攝影工作,這時馬克感覺到說起他的技術,吉姆的熱情才顯現出來。

「你照什麼類型的照片?」吉姆的聲音聽起來很友好,彷彿他們兩人在晚會上閑聊似的。

「在我的閣樓上的攝影棚里照一些人物,或者一些商業照片。」

吉姆沒說話,只是點點頭等著他,所以馬克繼續說,「多是給雜誌和廣告拍照片,人物照從全家福、團體照到演員和模特特寫都有。」

「就這些?」

馬克搖搖頭,但是一瞬間就想起要先說警官,「不是的,警官。照這些照片是為了賺錢,但是我愛做的事是偷拍別人,盡量捕捉到他們的……他們的靈魂。」他知道這聽起來很假,但是他不知道還要怎麼解釋。當他捕捉並用相機記錄下別人自然的表情時,這就好像打了一個全壘打。

「幾年前在阿富汗你照了些什麼照片?」吉姆刻薄地說到,「恐怕阿富汗的坎大哈和喀布爾並沒有那麼多演員要拍特寫吧。」

「額,不是的,警官。我到那是為一位朋友的書照些照片。」

吉姆走到馬克前面停下來,眉毛一揚,看著馬克,「那付你錢了嗎?」每一個字都充滿諷刺。

感覺到吉姆正逼向關鍵問題,馬克謹慎地考慮著,「沒有,警官。莫是一個合作夥伴,他負責這趟行程的花銷,但是我可以獲得那本書銷售額的1%。」

「那是多少啊?」

「一分也沒有,警官。據我所知,他還在到處銷售那本書。」

「所以你是說你到那去就是出於好心幫一位朋友?」

「我認為那是一個好機會,我的機會。」

吉姆搖搖頭,好像馬克在騙他,「你和莫認識多久了?」

馬克回憶起他第一次遇到莫的時候,他們都參加了那次紅地毯活動,「大約五年了,當時我需要一名攝影師幫忙。有時候,我拿到報酬之後才會給他報酬。攝影界是一個小的世界,我們都盡我們所能來幫助彼此。」

吉姆輕聲笑了起來,「哦,真的嗎?」

馬克沒有出聲,他不確定吉姆是問問題還是僅僅評論一下。而另一個男人的表情嚇到他了。之前他見過貓捉老鼠:貓用爪子拍打著老鼠,讓它爬走,僅僅是為了在老鼠距離洞口安全區域只有幾英寸時,猛地撲過去殺掉。吉姆看起來就像那隻貓。

翻過文件的另一頁,吉姆笑了,「你可能把穆罕默德當作朋友,但是他可不這麼看你。你知道他跟我們說了什麼嗎?」

馬克搖搖頭,胃扭著勁,他已經六個月沒和穆罕默德說過話了。每次給他打電話都會轉到語音信箱。

「他說你們是在一個基地組織訓練營,你和他在那接受訓練,然後一起給美國的襲擊目標照相。你負責芝加哥地區。」

馬克很迷惑,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回應。莫真是這麼說的嗎?他為什麼要撒謊?「這不是真的,警官。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說這些。我只是給莫的書拍照而已,我從來沒見過什麼訓練營。我絕對沒有同意在任何一座城市裡拍下襲擊目標的照片,更別說芝加哥了。」

吉姆聳聳肩,腦袋一歪,「嘿,他可是你——的朋友。」

他的話浮蕩在空中,坐在桌子邊上的幾個人低著頭,屋內只有筆在紙上摩擦的聲音。一股恐懼湧上心頭——一種充滿絕望的恐懼:他們這些人會聯起手來判他有罪。

吉姆轉向比爾,「我暫時沒問題了。」

比爾站起來伸伸懶腰,「確認一下這些對不對?」他把手伸到後背,低下頭,向馬克的方向伸展著,「你和一位已確認為基地組織的成員去了阿富汗,但是你否認是他們中的一員?」

絕望的感覺不斷湧現出來,徹底爆發了,「在襲擊事件之前,我從來沒聽說過什麼基地組織。我對天發誓。我也從來沒和任何人討論過。」

比爾嘆了口氣,「真希望我們可以相信你,真的。」

「芝加哥聯邦調查局的那伙人拿走了我所有的底片和照片——把它們找出來,你就會看到的,這一切都是個大誤會。」馬克看看比爾,又看看吉姆,希望他們能夠相信他。他的身體被汗液浸透了,他能聞到他的恐懼帶來的一陣陣酸味。

「我們會的。最初報告稱在你的文件中找到了西爾斯大廈的照片。」馬克迅速在記憶中搜索著,他每年會拍無數張照片,很可能在某一時刻他就拍了那張照片,但是在芝加哥有誰沒給那座大廈拍過照呢?

在他開口回答前,比爾向警衛打了個手勢,「給他上第三種裝備。」

第三種裝備?這是什麼?一個警衛轉到他前面,打開鎖著手並連到腳踝之間的鎖鏈上的鏈子。那個警衛在一頭附上一根更長的鎖鏈,把鎖鏈的另一頭跨過馬克的肩膀遞給身後的警衛。木製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傳來,馬克轉過頭看到身後的警衛站在椅子上把鎖鏈穿過天花板上突出的帶眼螺圈內。恐懼蔓延至馬克的全身,他看向坐在桌子邊的人,那兩個記錄的人已經放下筆,另一個人靠在椅子上,雙臂交叉著。他們就是打算坐在那兒看?

幾秒鐘之後,鎖鏈一收緊,馬克的雙臂被猛地拽起來,一直被拉到腦後。在他前面的第一個警衛把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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