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馬克用手掌根按壓著額頭。他來這兒已經多少天了?法院指派的律師已經來看過他了,但是那些晦澀難懂的法律術語不過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罷了。他只知道恐怖襲擊那天他打的電話和兩年前阿富汗之行已使他有很大嫌疑,足以將他關起來了。

馬克頹然地坐在硬板床邊,雙手捂著頭。他們問的問題毫無意義。一把鑰匙插進門鎖,馬克馬上朝屋門看去。律師告訴他,他可能要在這待上幾天。而據馬克自己的了解,沒有其他人知道他在這兒。一名守衛進來了,手上拿著一條鬆散的鏈子。他不是來帶馬克出去的,而是啪嗒一聲拷住馬克的腳踝,把鏈子連在嵌入地下的金屬環上。馬克的境況比一條狗好不到哪去。

守衛離開了,但很快就回來了,身後跟著傑西。馬克把拴著鏈子的腳疊放在另一隻腳下面,但是鏈子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傑西順著聲音望去,眼裡全是震驚,馬克將這些盡收眼底。

「傑西。」他試圖向她微笑,假裝沒有注意到她的猶豫,但是他的臉頰發熱。她知道多少?最初的震驚過後,她盡量假裝很自然。

「馬克。」她在幾尺開外的地方停下了,雙臂交叉,好幾次手滑到肩膀上,好像在抵擋寒冷。「你怎麼樣?」

聲音中透著的關心喚醒了馬克的感情,他使勁地眨眨眼睛,看向別處,聳了聳肩,清了清嗓子說:「感覺好多了。」

「這可真是本世紀最委婉的說法了。」

聽到這樣無禮的語調,馬克大吃一驚,緊緊地盯著她。

傑西環視著這個簡陋的牢房,然後低下頭,搖了搖頭。「對不起,這樣說實在是太殘忍了。」當她再一次看向馬克時,眼裡浸滿了淚水。「是我糊塗,我一緊張就說一些蠢話。你不知道,為了查出你在哪,我不得不去找每一個叫馬克的人。」

「不,沒關係,見到你我很高興。」儘管馬克不願意讓她看到他這副樣子,但是她來了,他還是感到一陣激動。為什麼之前不告訴她這個秘密?他本應該讓她看看那個照相機的。又不是沒有那麼多的機會。如果一開始,他第一次聯繫她來試圖改變照片結果時,就讓她看那個照相機,也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也許他就不會被拘禁在這個該死的牢房裡了。馬克垂下頭。該死的!也許那3000人還活著。雖然人數很多,但他還是忍不住地幻想。

「馬克,我只有幾分鐘時間,我搭檔認識一些聯邦政府的人,我才能進來。」

她的眼睛掃視著馬克,他不自在地摸著下巴,胡茬刺痛了他的手掌。他看起來真像個廢物,像他們認為的恐怖分子。她也這樣看他么?

在他們相識的這兩年里,他們之間建立了多少信任呢?也許如果他們一認識馬上就開始約會,他早就告訴她那個秘密了,但是他們的戀愛關係才確立不到三個月,根本沒有時間告訴她那個照相機和那些夢。馬克知道這不過是一個爛借口。他希望他曾給她機會去理解他,可惜他沒有。他沒有給任何人機會。

馬克不斷地說服自己,不能把照相機和夢的秘密透露給任何人,那太冒險了。如果照相機落到不懷好意的人手裡怎麼辦?這種擔憂合乎情理,但並不完全正確。馬克的心中享受這種隱藏神秘的感覺,期盼成為現實中的超級英雄的那種感覺。

傑西把頭髮掖到耳後,做了個深呼吸。「告訴我,馬克,他們掌握了你什麼把柄?」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馬克審視著她的臉。現在她會相信他嗎?他不知道。「我以為我能阻止那場襲擊,我儘力在做了。」他的嗓音粗噶刺耳。馬克精神很壓抑,腿一下彈出來了,鐵鏈嘩啦一聲,傑西的目光再次被吸引過去。為了不讓腳亂動,他把鏈子踩在腳下,馬克閉著眼,身體向前傾,雙手在脖子後勾住。大多時候,他總是從噩夢中驚醒,然後推想如何改變這些噩夢,讓所有事情回歸正軌。

撞擊大樓的飛機,高塔的坍塌,逃跑中的人們臉上的驚恐——這簡直就是一場巨大的災難。根本不可能改變它,甚至是馬克打電話給政府,讓他們警示那些人時,他也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

傑西來來回回踱著步,高跟鞋撞擊著水泥地,嗒嗒聲在牢房內不斷迴響。當馬克睜開眼睛,眼前是傑西交叉的黑色靴子。

「你怎麼會覺得你能阻止那場襲擊?除非……你參與了那場襲擊?」

雖然他一直擔心,但是聽到她對他的懷疑,就像一腳踢到他的心上。「你真這麼想?」她到底了不了解他?

她咬著嘴唇,但是眼神沒有一絲動搖。「該死的應該怎麼想,馬克?在這兩年里,我是認識你,但是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實話!一次也沒有!起初我也忽視它,那是因為你提供好的信息,而且沒有任何惡意。之後我還忽視它是因為……」

傑西把臉轉過去,抱著雙臂。當她再開口,聲音是嘶啞的,「我忽視它是因為我喜歡你。」她面對著他,一下子從臉頰上擦去眼淚,雙眼充滿指責。「你要我相信你?好,那你該死地為什麼不相信我?」

他已經失去機會了。馬克攤在地上,「我本應該相信你的。我真是個傻瓜。」

傑西又開始來回踱步,雙臂緊緊抱在胸前。「你在芝加哥東奔西跑的,去查探你不該知道的事情。你出現在銀行搶劫現場,或者槍擊案現場,你成功地讓自己和旁觀者剛好在火線外。」她停下腳步,久久地看著他的腿。「總之,經常這樣。」

馬克把手放到左大腿上,摩挲著那個傷疤。透過他們強迫他穿上的囚服,他仍感受到傷疤的凸起。

「你從來沒說過你的消息來自哪。你知道這讓你看起來像什麼嗎?」

「我知道。」馬克疲憊地吸了一口氣,低下頭。兩腳之間,有一隻蟑螂的屍體黏在水泥地上,他用腳尖扒拉了一下。

傑西跪在床邊,抬起頭看著他的臉。「聽著,馬克,好幾個案子,你幫我解決過好幾個案子,就算上司給我施壓讓我說出信息來源,我還是很感激你。」所以,現在我想幫你,你願意嗎?她看著馬克的眼睛,輕聲說。

「我已經把事實都說清楚了,還要我做什麼?」馬克看著她的眼睛說道。無論花多大的代價,他都要做,他必須證明他的清白,就算要把照相機交到不懷好意的人手裡。馬克滿臉痛苦,但是也不是沒有機會的,當局已經認定他的解釋純是胡說。

「你要把你所有的消息來源都交代了:名字、日期、地點。如果你完全配合,律師會為你爭取寬大處理的。」

馬克耳內一聲轟鳴,就像希望驟然降到谷底。「我做不到。」傑西說的根本不可能。

她搖著他的腿,提高嗓音:「你必須這麼做,這件事你別無選擇。」

「你不明白,我根本就沒有消息來源,我說什麼啊!」他抓抓頭髮。「我有……」啊,天啊,這太難了。「我有一個照相機,這幾次我出現在……搶劫案……槍擊案現場……我,我有一個相機,我用它拍照時,那些相片就會出現……可那不是我拍的照片,是這些事情發生時的照片。」

傑西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相信他的話。

馬克舔了舔嘴唇,接著說:「我不知道它們是哪來的,也不知道怎麼出現在我的膠片里的,但是它們是真的。然後看完這些照片,晚上的時候,這些畫面就會在我的夢裡上演就像電影似的——」他搖搖頭,悲涼地笑了笑,「第二天,這些事情就會真的發生……除非我做點什麼阻止。」

傑西的表情已不再是不相信,而是充滿了憐憫。馬克抓住傑西的手「你一定要相信我,傑西,你見過我阻止一些事情,對吧,但我真是不知道我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她把手抽出來,後退到牢房門口,轉過身,頭抵在冰冷的鋼門上,肩膀耷拉著。過了很長時間,她才面對著馬克,「你知道這聽起來像什麼嗎?」

馬克點點頭。他還能說什麼呢?他夾起袖子上一條橘色的線。他知道,這聽起來太瘋狂了。馬克用手指把線彈掉,他看到那根線飄落到地上,落在那隻蟑螂旁。「他們覺得我瘋了,對不對?你也認為我瘋了。」

傑西甩開手臂,「你希望大家怎麼想?你給他們講這個怪異的故事,然後想知道他們為什麼不相信你?」她站在他面前,雙手搭在屁股上,「算了吧,馬克。」

「傑西,聽著,求你了。」他相信傑西會相信他,「我只是想幫忙——我也確實幫到忙了,你知道的!」

傑西的目光轉向一邊,馬克看到了她的懷疑,她認為他瘋了或者說是有罪的。啊,天哪!他的腸子擰到一起,痛苦快要把他撕裂了。為什麼他要去阻止?與他改變的大多數事情一樣,那不是獨立存在的事情。那比他自己還要重要。他早該意識到這一點。他通過夢預見未來的能力對這樣重大的事來說根本就沒有意義。

「現在,我是唯一一個願意聽你說的人了。那些人,」她甩出手指著走廊說,「他們聽夠了,他們正在討論的是敵方好戰分子。」

他的思維變得遲緩,傑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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