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警察」與「白粉販」 火上澆油

東觀鎮派出所,值班室。

大中午的就有位熟人奔進來了,派出所里民警都認識,姓白名大勇,絕對是個奇葩,典型的以販養吸。數次出入戒毒所、勞教所以及看守所,別人是滾刀肉讓民警頭疼,可這樣一塊爛肉也讓民警頭疼加牙疼。這不,賴在所里不走,要報警,本來腦子就不清,說話還有點大舌頭,啰啰唆唆說了一堆,民警納悶了,疑惑地問:

「小白啊,你這到底說的怎麼回事?是搶劫、打架,還是敲詐?」

「哎喲喂。」白兄弟一撫巴掌,幾欲淚下地說,「您總算明白了,是三樣都有啊。」

「不可能吧,東觀鎮這麼大,不知道鎮長的有,不認識你小白,可能嗎?打你、敲詐你,誰信呀?」民警瞪眼了,這塊爛肉純就一個頭頂生瘡、渾身流膿的主,一個鎮被他欺負過、訛過的不在少數。

「真的啊……你怎麼不信我呢?他們摁住我,啪唧啪唧啪唧扇耳光,您看我這臉腫的……打就打了,還把我錢搶了,搶了還不算……沒過一天,又來搶我了……我掙倆錢容易么,不能這麼黑暗吧?」白大勇差點就要哭天搶地了,比畫著自己受到的待遇。

民警被糾纏得沒治,直攔著:「說案情,搶了多少錢?」

「兩萬多。」

「多少?」

「兩萬四。」

「胡說吧小白,你身上能拿出兩萬塊錢來?」

「天地良心,我真被搶了兩萬四……那是給明哥準備的貨錢,我整了好幾個月小包才弄這麼點,全給搶了……就是你們警察乾的,我記得打我那人的長相,裡頭有一個黑皮膚高個子的,長得跟狗熊一樣,一看就是一群『黑警察』……真不能這樣吧,社會可以黑暗,警察不能這麼黑啊,讓不讓人活了?」

白大勇看警察不信,就扯著嗓子、拍著桌子嚷起來了,嚷了一會兒,才發現不對了,嗓門太大,把派出所的警察都招過來了,圍了一圈,都不懷好意地看著他。

得,白大勇知道自己什麼德性,趕緊閉嘴了,一會兒又梗著脖子嚷道:「看我幹什麼?我是受害者,你們不給我解決問題,我就不走了,反正老子下身梅毒、上身艾滋,你們能把我怎麼樣?」

哎呀,爛肉的絕招出來了,不過詢問的民警卻抓到話頭了,慢條斯理地問:「問題當然解決,說清楚……剛才你說,整了好幾個月小包才弄這麼點?這小包是……」

「噝……」白大勇省得漏嘴了,一捂嘴,愕然看著民警們。

「我說了嗎?」白大勇耍起無賴來了,一看民警不信,他無賴地說,「我絕對沒說,就算說了也是隨便說說,都知道我這腦袋受過刺激,曾經就是被你們警察打的,這事還沒了呢,我還在上訪。」

「哦,你腦子不清啊,可以理解。」民警一擺手,客氣了。

「哎,這態度好,這才是人民警察。」白大勇樂了,豎著大拇指贊了個。

不料人民警察一拍桌子,怒髮衝冠吼著:「少扯淡,你腦子不清報什麼案?滾蛋……報假警也是違法的。」

白大勇一驚,門口幾位民警厭惡地吼著:「滾蛋!」

惹眾怒了,看來遭報應了,白大勇落荒而逃,一口氣跑出好遠,喘著氣自言自語著:「唉,社會這麼黑暗,我得趕緊撤。」

撤哪兒呢,當然最好是撤回看守所,那地方管吃管住,大病管報銷,閉眼蹬腿還管埋呢。他思忖著走了不遠,毛病上來了,開始打哈欠,哈欠一來,全身犯困,他小步顛著,趕緊往無人的僻靜地方跑,找了個背陰的地方,錫紙一撮,鼻子一抽,火機一點,正準備湊上去時。

「嘩啦」一聲,一股水從頭上噴下來了。火滅了,好容易留了點的存貨,全給撒了。

他欲哭無淚地看著撒地上的貨,痛不欲生地回頭嚷著:「誰呀,哥這麼低調都惹你了,讓不讓人活了?」

哎呀,看見誰了,他驚了一下,連滾帶爬就要跑,還能有誰,就是這兩天一直搶他的黑警。這幫人惡哪,連貨帶錢全搶,搶完還打人,白大勇好歹幾進幾齣,就沒見過這麼無賴的人。

喲,又沒跑了,衚衕給堵上了,那頭兩人正等著呢。白大勇爬著往回返,又看到了那個黑大個子,數他最狠,拿一摞廣告紙扇耳光,那可都是銅版紙哪,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那滋味,白大勇寧願再進去蹲倆月也不願挨了。

「你這人怎麼不長記性呢,跑得了嗎?」一個中等個子的男子,就是他帶頭搶的錢,笑眯眯地看著他。

哎呀,跑不了了,白兄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靠著牆道:「誰跑了?錢是沒有啊,老子就剩下下身梅毒、上身艾滋,你們能把我怎麼著吧?」

「是啊,就你這樣還去報警,也不嫌寒磣。」那人奸笑著。

這笑是多麼的陰森哪,一想起在派出所的待遇,白大勇不知道是癮犯了,還是真痛苦了,一把抹著鼻涕眼淚求著:「爺啊,你們不能這麼欺負人啊。給點同情心吧,我都這樣了,就等著毛爺爺召喚我呢,你們整我有什麼意思?」

「是啊,我們也有同情心啊。」

帶頭的餘罪,手捻著一個小包,扔了下去。那貨如獲至寶,抖索地抓在手裡,衣服遮著風,就著錫紙來了兩口,頭仰著噴著小煙,看那樣子彷彿到了極樂世界一般。

熊劍飛看著這人已經生了壞疽的手指,不忍再看了。挽救只能是個書面語,這種人你無法給予他同情。據說他進了四次戒毒所,爹媽、老婆、孩子已經沒人認他了。

不過他似乎並不孤獨,愜意的幾口之後,就躺在牆根哼哼,那是舒服到極致的呻吟。

餘罪踢踢他,又噴了兩口礦泉水,好容易把人弄醒,一眨眼他又好像換了個人似的,有精神了,一瞪餘罪道:「我認準你了,我要告你去。」

「省省吧啊,你這腦子不清的,別讓上訪的把你送進精神病院里。」餘罪道。

「少嚇唬我,精神病院沒錢根本不收,要收我早住下了……哎,你們是警察么?不能比我還賴皮吧,貨錢都搶了,還把我往死里追啊。」白大勇義憤填膺了,怎麼想也覺得自己的待遇太不公平了。

「我當然是警察。」餘罪笑眯眯地彎腰道,「不過是比較賴皮的警察。」

「噝……」白大勇又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是讓我抽一口,再折騰我吧?

「別害怕,現在咱們可以交易了。」餘罪道。

「我的都被你搶光了,還交易什麼?」白大勇欲哭無淚道。

「正因為搶光了,才有需求啊。」餘罪道。兜里的錢,露了一個角,手裡的小包,亮了一下,引來白大勇貪婪的目光,餘罪一收手問,「跟我講講,你從誰手裡拿貨。」

白大勇鼻子一抽,似乎不準備說了,餘罪起身要走,白大勇急得趕緊說:「別走別走……我不認識啊,我就知道他叫明哥。」

熊劍飛一下子泄氣了,就算交易,恐怕也不會讓這號炮灰知道是誰。餘罪問:「不認識,怎麼交易?」

這是可以的。白大勇說了,在誰那兒給了個電話號碼,只要一聯繫,人家給賬號,你要多少,錢打過去,他就通知你去什麼地方取貨。不是在公園椅子下,就是在哪個垃圾箱里,反正是犄角旮旯拿上貨,供著白大勇半販半吸。

對付這個人沒有懸念,白大勇巴不得把知道的全換成抽的。

不久後,這幫賴皮警察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巷子。之後白大勇嘚瑟著,數著一撂失而復得的錢,挨了幾頓揍,為什麼還有慶幸的感覺呢?

這個時間邵帥還在忙著,他正在正陽街一個小區外的活動場所里,曬著太陽,說著什麼,旁邊那個正在傾聽的……也不算傾聽的,似乎是有點獃滯的女人,兩眼無神,面色泛白,像是精神失常的人。準確地講也不算失常,是一個戒毒所的常客,未吸前據說是個花店的女老闆,花了十幾年經營了三家連鎖花店,生意做得挺大,不過吸上後,用了十幾個月時間,把攢的身家吸了個一乾二淨,現在只能在地下室棲身了。

「花姐,我不是壞人,告訴我就行了,而且不會讓你白告訴我的。」邵帥苦口婆心,說了半個小時了,來意講清楚了,這位大姐眼皮都沒抬一下。

「嗯……」邵帥知道該怎麼辦,一摞錢遞著。花姐登時眼睛一亮,伸手要拿,卻不料邵帥縮回去了,把紙筆遞給她,提醒著,「這是交易。」

花姐沒思考,唰唰寫了個名字、地址、電話,還給邵帥,爾後從邵帥手裡搶過了錢,慌慌張張地奔走了。

收起了東西,邵帥慢步向小區外走去。不接觸不知道,一接觸嚇一跳,不過一周時間,隱約探到的那些提供分銷毒品的上家有三十多家。理論上講,這些分銷家仍然屬於賣小包的,標準的出貨方式是先款後貨,人不見面,他們僅僅是以一個銀行賬號和手機、QQ號碼存在的。

警察能抓到的,只有那些在底層前仆後繼的炮灰,販毒的總是很謹慎地遠離交易,也正是這種相對隱蔽的手法,讓他們遊離在法律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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