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墮入蠻荒 第四章 外有強敵

就像我先前說的,我們這些災變的倖存者,如今分布在無數省份、王國和共和國里,要麼居住在市鎮,要麼以務農為生。在我國的中部,城市幾乎都臨湖而建,或是建在近水的地方。城市間可通水路,交流和溝通都比在陸上方便。陸上的貿易都是靠拖車和馬隊來運輸的,落後的交通方式不僅低效,羅馬尼人、亡命徒,還有品德有缺或被判為政治犯的人,都時常襲擾陸上交通。

中部的英倫湖周圍的陸地,是我們今日所有生命和文明的發源地;那裡也是戰爭和動亂的源頭,見證了人類的無數傷痛。潘尼蘇拉半島何時不動干戈?各共和國之間何時不再醞釀變動和亂局?北方大陸的威脅又何時停歇過?

直到最近幾年,我們才開始對最北和最西方的情況有所了解,而東方和北方地區也是最近才向我們開放的。在此之前,我們同西北幾乎沒有任何商貿或其他往來。這是由地理因素決定的:在中部的英倫湖周圍可耕地和定居點的外側,生長著茂密的森林,人們始終對它束手無策。就算在更文明的中部,旅行也很不容易。一旦接近某個省份的地盤,當地人就會要求你出具文書,並講明來意。即便你能證明自己對該省並無敵意,當地官員也會狠狠敲你一筆才肯放行。

於是,商人經過每個省份和王國的入口,乃至每個城鎮的入口,都要上繳一定的費用。不同地區間貨幣流通不暢,也導致了極大的麻煩和損失。一個王國發行的錢,到鄰近的王國花,人家就會借口說錢幣摻雜合金而不肯足額收取。的確,在許多王國里根本換不到不摻雜質的金幣。不少地方因為黃金少見,日常的通貨採用銀幣。人們平常交易,也常用到銅幣、青銅、黃銅,甚至錫等金屬。

各國司法不彰。在王國里,司法通常由君王隨意裁斷;而在共和國里,則是誰叫得大聲誰有理。因此,許多面臨審判的人,寧願逃入森林也不願上法庭。「聯盟會」表面上是為了人類的普遍利益,實則墮落不堪。聯盟會的成員表面上憑著榮譽和美德宣誓效忠於組織,暗地裡則因邪惡的動機、政治仇恨、私人恩怨和金錢利益所驅使而輕易動搖。

人類永遠在蹂躪同胞,爭相奪權;隱退鄉野也不安全,因為有人會指控你是在等待時機,陰謀顛覆國家。儘管我們這些城市人口的總和,還比不上古時候的二流城市,但現代城市裡的對立和鬥爭則要多出許多!

暴君們不滿足於自己所造成的流血犧牲,還僱用軍隊加重人們的苦難。那些高舉愛國主義旗幟的共和國,也可鄙地使用了僱傭軍。於是,我們看到英格蘭的城市,經常被愛爾蘭、威爾士甚至西蘇格蘭的軍隊所震懾。這些僱傭兵充塞共和國的議政廳,隨隨便便地開門搶劫。僱傭兵的祖國發誓要報復我們,他們的艦隊到處進行著可怕的海盜活動,還兩次威脅用大軍橫掃我們的聯邦。王公貴族明知道敵人的意圖,還引狼入室,實在是一件醜聞。

邀請這些敵人進入我們國家的腹地,這是多麼愚蠢的人才能幹出來的事情!當僱傭兵的同胞們向我們發起進攻的時候,我們難道指望這些唯利是圖的人遵守誓言,反抗敵軍,而不是對我們反戈一擊嗎?在公平的思慮後,我認為我們不配指責這些企圖壓迫我們的國家。就像他們所說的,我們的古人也曾徹底剝奪過他們的自由,支配了他們幾百年。

於是,自稱金姆瑞人的威爾士人,宣稱整個島嶼都曾是他們的財產,理所應當由他們繼承。我們的古人來到本島之前很久,島嶼就是由威爾士人所有的。儘管後來他們被驅趕到了遙遠的西部,但威爾士人從來沒有忘記他們的語言,拋棄他們的習俗,放棄他們收復失地的夢想。現在,這種夢想成了現實的目標,幾乎近在咫尺了。他們已經跨越塞汶河,控制了古代人稱為康沃爾郡的鄉村,然後繼續向南部海岸挺近。土地富饒的德文郡,乃多塞特地方的一部分(有人居住的那部分)。德文郡和大部分的薩默塞特郡,現在都接受威爾士人的統治。他們還坐擁伍斯特、赫里福德和格洛斯特這幾個地方。確切地說,是這些地方不被森林覆蓋的那部分。

威爾士人的前哨部隊,已經前進到了萊斯特郡的中部,又向南朝牛津方向推進。在那裡,他們和我接下來將要介紹的那支軍隊相遇了。威爾士人的艦隊每年都要從塞汶河起航,駛入英倫湖,肆意登陸,燒殺搶掠,再帶著戰利品離開。有鑒於此,那些國王和共和國還為了鞏固自己暴政而將這種兇殘的敵人引入自己宮殿和堡壘里。他們不是發了瘋嗎?

當威爾士人接近曾經的牛津,如今的希波利斯時,他們的軍隊同另一群侵略我國的軍隊相遇了。威爾士人南下的勢頭因此受阻。那些從前唆使威爾士人進攻我們的愛爾蘭人,如今轉而保護起他們自己的利益來了。愛爾蘭人也認為,征服和蹂躪我國,是在完成一項宏大的復仇。他們的故土愛爾蘭,幾個世紀以來一直被我們的祖先施以鐵一般的暴政。愛爾蘭的詩人時常吟誦我們的祖先是如何用槍口堵住愛爾蘭人的言論,又用韁繩捆綁驅使愛爾蘭人的。既然我們這些可惡的撒克遜人(愛爾蘭人和威爾士人都這樣叫我們)已經式微,那麼他們掠奪我們就是合情合理的。

他們的說法,許多難以辯駁,但這並不妨礙我們拼盡全力,抵抗他們的征伐。在外敵壓境的情況下,王公們還讓外國人做我們的城市的守軍,豈不是最大的罪過?現在,愛爾蘭人已經將他們的營地和首都,定在了古時候叫切斯特郡的地方。此地地處海邊,坐鎮於威爾士以北,是愛爾蘭人的聚集點,火藥庫和精神聖地。愛爾蘭對我們的進攻,就是從這裡發動的。切斯特是個良港,港口開向愛爾蘭本島,增援得以源源不斷地抵達此處。威爾士人對此地深感嫉妒,也有奪取之心。

就在威爾士人即將突破希波利斯,或者叫牛津的時候,愛爾蘭人已經佔領了南方和東南一線,拉特蘭郡、諾福克郡、薩福克郡甚至東到盧頓以南的所有農耕和居民區。愛爾蘭人本來還要向北進軍,但前路上的強敵蘇格蘭人,控制著整個諾森比亞地區,止住了他們的勢頭。愛爾蘭人的一系列攻勢,是因威爾士人進逼希波利斯而被激起的。

希波利斯,是英倫湖以北最大、最重要的城市,地處湖脖子處,控制著湖中諸峽谷。在希波利斯,英倫湖的面積驟減,並縮成一條只有兩百米寬的水道,易守難攻,乃兵家必爭之地。要是威爾士人控制了這個城市的話,那麼愛爾蘭人就永遠別想染指富饒多產的南方了。於是,愛爾蘭人和威爾士人就在此地碰撞,陷入你死我活的激戰中。漁翁得利,希波利斯這才得到保全。激戰過後,雙方互有勝負,勢均力敵。愛爾蘭人向北後撤了兩天的路途,威爾士人則向西退卻了同樣的距離。

後來,愛爾蘭人由海上繞過威爾士,直接來到紅岩峽,並從那裡駛入英倫湖,四處登陸騷擾城市。愛爾蘭和威爾士的戰艦,常因恰好要搶掠一個地方而相遇。一旦遭遇,他們就不顧搶掠,直接向對方的艦隊駛去。蘇格蘭人很少在南方騷擾我們,因為我們相隔遙遠。蘇格蘭人要南下,也是來做僱傭軍的。蘇格蘭人品質優異,英勇頑強。我還忘了提及一件事:北方約克王國的人民曾突然覺醒,用某種我將要提及的方法,把王公貴族都敢了出去,然後偷襲愛爾蘭的後方。要是沒有這麼一件倒霉事的話,愛爾蘭人可能已經打敗威爾士人了。

雖然兵戈暫息,但這些國家還是在我國的邊境伺機而動,隨時準備進攻我們。我們的同胞在異族的威脅下哀聲連連。我再重複一遍,我認為最應該感到恥辱的人,當屬那些請外國僱傭兵來鞏固我們城堡的統治者了。

我們的國家也因為奴隸的泛濫而顯得羸弱。圍繞英倫湖的王國和省份,沒有不是奴隸數十倍於自由人的。法律的制定目的,就是把大部分民眾都罰為奴隸;對任何罪行的懲罰都是罰貶為奴。每天,罪名的種類都在翻新,好讓奴隸制的受益者們的財富也跟著增長。要是男人因為飢餓而偷了一片麵包,他就要被判罰為奴,也就是說,他必須用勞動來賠償國家的損失。這種刑罰的準繩,並不在於被偷的麵包的價值,也不在於麵包的失主是誰。

實際上,盜竊被認為是整個國家的損失,因為這種行為敗壞了聯邦的道德。這就好像小偷不是從某個人那裡,而是從國家的每個人那裡都偷了一片麵包一樣。相應地,小偷要用超過麵包價值一千倍的勞動,來賠償每一個受害者。於是,這個小偷就成了國家的奴隸,但他對國家又沒有利用價值。國家將他出租給某個商人,由這個商人付給王公與其勞動等價的錢。就這樣,最崇高的道德掩護了最大的不公正。自由人因為一塊麵包被貶為奴隸,很快,他的妻子和孩子就會因為無法維生而上街乞討,因而成了國家的負擔。

在大街上乞討,才是真正腐化道德的行為。於是,乞討的孤兒寡母也被抓起來,賣給任何願意接受的人。不論是奴隸,還是他的妻兒,都不可能重獲自由。因為奴隸必須付給主人贖金才能贖身,而奴隸沒有工資,哪來的錢付贖金呢?有些人,就因為打架的事,就被國家沒收(大家習慣的說法),然後價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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