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劫匪之死 剎那芳華

「許處,尹南飛和趙賀一組,到港的時間為中午一時。」

「根據他們的追蹤,阿飛今天到薛崗鎮。」

「李綽副局一直在催著我們的詳細行動計畫和警力部署。」

「對於詳細的部署和行動時間,我覺得我們還需要慎重考慮一下。」

停!

急匆匆的腳步聲停了,是老許在前面做了一個暫停的姿勢,制止了史清淮和肖夢琪在身後喋喋不休的彙報。他回頭時,看到了史清淮和肖夢琪兩個人,一對興奮的面龐,興奮到已經形似緊張。今天是九月二號,最早的一個嫌疑人阿飛即將到港,監控中不但尹天寶,就連劉玉明也在蠢蠢欲動,不知道從哪兒組織了一隊人。顯而易見地,肯定要有動作了。

怎麼抓?什麼時候抓?能不能人贓俱獲?能不能找到劫案的證據?

這些都是需要考慮的問題,兩位領隊豈能不急?審視了兩眼,許平秋道:「行動計畫、警力部署,你們兩人全權負責。」

「啊?」肖夢琪和史清淮齊齊愕然,許處長大老遠插過來讓兩人有點不爽,不過要全部交到他們手裡,又免不了緊張了。

「清淮,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斟酌語氣和你說話了。簡單點,做錯了,我會讓你滾蛋;做不好,你自己滾蛋。沒有哪個優秀警察是手把手能教出來的,想扛起大梁,那你自己的腰桿兒就得硬點。」許平秋鏗鏘道,這粗話聽得史清淮有點不自然了,不料許平秋更凶地吼了聲:「能做到嗎?」

「能!」史清淮被刺激到了,並腿、挺胸、敬禮。

這才像個刑警,許平秋稍稍滿意了,一指愣著的肖夢琪道:「你也是,辦不了案子,自己回家結婚生孩子吧。」

肖夢琪臉一顫,氣得花容失色。

許平秋犀利的眼光一剜,沉聲道:「別瞪我,我可沒精力照顧誰的情緒,想告訴我,你自己一點信心也沒有嗎?」

「報告許處,我有信心。」肖夢琪被刺激得直接反擊了。

「那就好,開始吧。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提醒,永遠沒有十全十美的計畫。越是牽涉眾多的案子,越有著不可預料的變數,作為一個指揮員,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保持清醒和冷靜的頭腦。聽明白了?」許平秋問著。

「明白了!」肖夢琪和史清淮齊聲道。

「你們不明白,當你們知道餘罪做的事時,你們的心就亂了,趕緊收回來。開始吧,他們隨時都可能做出你們無法想像的事。」許平秋道,背著手,慢慢地下樓了。他嚷著特勤處那位任處長,兩人一起出了門,乘車走了。

「這個老傢伙!」肖夢琪罵了句,回頭看史清淮時,史清淮掩鼻輕笑了聲,沒敢接茬兒。肖夢琪勉強地定著自己的心神,小聲地問著:「史科長,許處的態度怎麼越來越惡劣?」

「你應該理解,這是把咱們當自己人了,要是真客客氣氣的,我反而心虛。」史清淮道,不怨反喜。

確實,警營中這些刀尖上打滾出來的刑警領導,沒一個好相處的。肖夢琪默默跟在史清淮背後,剛才最後的一句話其實對她的觸動最大,那事滑鼠和俞峰迴來就在支援組裡傳開了。因為這事,特勤處的任處長和老許把滑鼠和俞峰叫到黑屋子裡,訓了幾個小時,看這樣子,說不定還要給處分。不過更有個性的是滑鼠和俞峰,兩人出來都撂了一句:「給就給吧,開除才好呢。」

不經意地想時才發現,這些天每個人的脾氣都有點變化了,變得敏感、易怒,就連支援組裡也不和諧了,帶著這麼一群太過個性的隊員,怕就老許都壓不住場子哪。肖夢琪看到史清淮在門口躊躇的步子時,她甚至有點同情史科長了,上前小聲道:「因為餘罪的事,現在情緒都不穩定,得想辦法疏通疏通大家思想上的小疙瘩呀。」

噓……史清淮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兩人側耳聽著。

「張凱,你那天究竟看到什麼了?」李玫的聲音。

「是啊,不能什麼都沒看到啊?」曹亞傑的聲音。

「我真沒看到,隔著老遠看的,剛到場,就接到了返回的命令。」張凱的聲音。

又是追問那天的所見,現在大家揪心的事相同。真要是餘罪親手把自己人推進了海里,替涉黑團伙滅口,那這個罪名他是必須自己承擔的,哪怕是在被脅迫的情況下。

「那天……我們到場,就看到了海上馳來了幾艘衝鋒艇,碼頭口子上,早被警車戒嚴了,我過不去啊……家裡的指示,讓我們去辨認是不是餘罪,剛請示一下,又讓回來了……你說怎麼下船的……沒看清楚,好多人抬著擔架,直接上了救護車了……傳說是救了個落海的漁民。」張凱的聲音。

「要是救護車的話,是不是沒有死?」俞峰問。

「在海水裡三個小時以上,體溫就會開始下降。如果被扔進海里的,是被裹著或者捆著,他們可能連三分鐘都支撐不下來。」李玫的聲音,帶著睿智的判斷。

「那你說的,應該是十死無生了?」俞峰的聲音,帶著質疑的口吻。

「我倒不希望是,可生還的機會幾乎沒有啊。」李玫的聲音。

兩人又吵起來了,肖夢琪看了看史清淮,她小聲問著:「看來,他才是我們這個團隊的靈魂,少了他,人心怕是要散了。」

「他是,不過靈魂還在。」史清淮道,順手推開了門。室內的爭吵,戛然而止,齊齊地看向進來的兩位領隊。在這人群里,肖夢琪意外地發現了解冰坐在一隅,臉色同樣戚然。

「大家還在討論餘罪的事?」史清淮問。

沒人回答,都低下了頭。張凱這名特警是被支援組硬扯來的,他悄悄起身,肖夢琪一擺頭,他如逢大赦地溜了。沒人說話,史清淮問解冰道:「解副隊,你怎麼也跟著他們摻和?」

「他也是我的同學和戰友,我能想像到,他是在一種什麼樣的形勢下,被逼無奈做這件事的。我雖然不齒他這麼做,可我欽佩他敢作敢當。我也很揪心那位特勤的生死,如果殉職,餘罪會和涉黑團伙的成員一樣,上法庭的。」解冰冷靜道,冷靜中帶著絲惋惜。

惋惜的不止他一個,角落裡滑鼠還在吸溜鼻子,病懨懨的沒有一點精氣神了。

士氣這麼低落,肖夢琪看向史清淮,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帶回來的真相如同一個晴天霹靂,驚得大家都手足無措了。而恰恰這時候,許平秋又全部放手了,哪怕一點解釋的話也沒有,她覺得自己和在座的隊友一樣,快支持不住了。

「我覺得那位戰友的生與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犧牲和受難有沒有點價值。我更覺得,我們擔心餘罪能不能回來、會不會上法庭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了這麼多違心背願,甚至背離職業操守的事,為的是什麼?難道就為了讓他的戰友在背後為他同情、為他惋惜,坐視那些作姦犯科、草菅人命的違法犯罪繼續囂張猖狂?」

史清淮朗朗幾聲,彷彿天籟一般,一下子敲擊到了眾人心裡最脆弱的地方。滑鼠抹著鼻子,凜然看向史清淮,彷彿重新認識一般。眾人的表情漸漸肅穆,似乎史清淮領隊那張清癯的臉,今天方才相識一般。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在一線的同志會失望、會痛心,會為他們作出的犧牲不值。」史清淮道。他清清嗓子,舒了一口氣,回憶著到刑偵總隊的種種,輕聲道,「我記得當初我們組建這個支援組時,沒有人願意來,是許處長連哄帶訛把小組建起來的……可現在,我相信沒有人願意走。原因非常簡單,我們在不長的組隊時間裡,已經目睹了太多的罪惡,不把它們剷平,蒙塵的將不僅僅是我們身上的警服,還要加上我們作為一名警察的職責和良知。」

這些振聾發聵的聲音,是以一種平和的口吻說出來的。依然是平時那位默不作聲、總是默默做好一切後勤工作的領隊,此時才覺得,那平靜得甚至有點靦腆的領隊,內心同樣是火熱一片。

「所以,我認為我們不應該討論他將來會怎麼樣的問題,因為不管怎麼樣,他所做的一切都已經證明了,他是一名合格的警察。現在輪到我們了,我們要做的,是把這些犯罪分子一網打盡,是用鮮花和敬禮迎接他的凱旋。」史清淮道。他此時心潮澎湃不已,更鏗鏘地來了句,「哪怕是上法庭,我也會帶著你們,微笑著向他敬禮。可我不會和你們坐在這兒,在他最需要我們的時候,卻怨天尤人、貽誤戰機。」

空氣,像凝結了一樣,靜寂得沒有一絲聲音,無法想像到一個懦弱的領隊在迸發出他的心聲時,會是如此鏗鏘。縱是心裡有千般哀怨、萬般糾結,也在此時,化作一股自心底而發的熱力。李玫唏噓了一聲,抹了把臉,眼睛紅紅的,回頭坐正了,正坐微機前,敲擊著鍵盤,繼續著她枯燥的工作。俞峰和滑鼠狠狠地抹了抹鼻子,曹亞傑嘆了口氣,加入到隊友的工作中了。

史清淮踱步而出的時候,肖夢琪追上去了。看著史清淮筆直的身姿和步姿,她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是錯的,一個警察、一個警察的團隊,真正的魂,永遠不會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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