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法網,情網 白髮親娘

門被踹開了,失態的顧尚濤局長進來了,後面的趙副局趕緊掩著門。

「李逸風,出來。」

顧局長吼著,李逸風嚇了一跳,可沒想到矛頭怎麼朝向自己了。他緊張兮兮地站出來了,顧尚濤訓斥著:「把放人的經過講一下。」

平時說話如爆豆的李逸風,結結巴巴地把經過講了一通。顧尚濤看了眼垂著腦袋的袁亮和餘罪,他知道沒有這兩位帶隊的同意,下面的恐怕不敢造次。問清楚了,火氣卻是越大了,他吼著對袁亮道:「私放嫌疑人,袁亮啊,你是嫌過得不自在了?也想進裡面蹲兩年?這種事責任有多大?你能不清楚?剛剛到他家裡,已經沒人啦……你啊你……」

幾乎是一種極度痛惜的表情,顧局長手指點著,恨不得把袁亮就地正法一般。

幾十歲的人了,被領導指著鼻子罵,袁亮有點難堪。要站出來時,有人搶在他前面了,是餘罪,他向前一步,挺著胸脯彙報道:「報告顧局,人是我放的。」

「你?你算哪根蔥?不用說也知道是你在搞鬼。」

顧尚濤現在看著餘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所有的期待和欣賞此時都成了痛悔,早知道真不該用這種人,這婁子捅下來,可要命了。

偏偏這要命的事,要發生在他任上了。顧局此時早氣得臉色煞白,連訓句什麼也說不上來了。

「顧局,何必這麼上火呢,他又跑不了。」餘罪很淡定。

「就算人不跑,你的責任也跑不了,你第一天當警察呀?不知道這事的責任有多重大?」顧尚濤幾乎貼上臉來訓人了,就差要上手扇一耳光了。

「我既然敢放他,就敢負責;抓他是讓他心甘情願服法,不是就地正法。」餘罪挺著胸膛道。這話氣得顧尚濤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餘罪生吞活剝一樣。

餘罪看領導這樣,沒有太多的感覺,依然故我地說道:「顧局,在這個案子里,雖然是故意傷害致死案,可被害人行為不端,嫌疑人也是因為怒極失手,這沒假;又經歷了這麼多年,不管是他,還是他的家屬,那戾氣、怒氣、怨氣、火氣已經憋了這麼多年了,給他們個緩衝的機會吧,讓他們忘了那些難堪,重新開始。」

他想,也許沒有什麼比別後重逢更讓人值得高興的事了。武小磊除了走回來,已經走投無路了。

「你說得好聽,我的怒氣、怨氣朝誰發?……告訴你吧,他已經跑了!你等著受法律制裁吧……趙少龍,先把他銬走。」顧局長火冒三丈,根本聽不進去,手指直戳著餘罪,吼著道。

關武小磊的囚車要是把餘罪拉走,那可就成大笑話了。

那些隊員面面相覷,緊張地往前挪了一步,似乎要保護餘罪似的。顧局兇狠狠地對著眾人一吼:「怎麼了?還想集體造反是不是?後退!」

沒人退。大家雖然都知道自己錯了,可依然沒有人往後退,就那麼低著頭。

「瘋了,都他媽瘋了……」顧尚濤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踱步,心慌意亂之際,又吼著要把抓捕隊員全部銬起來了。

這場面把趙副局也嚇住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餘罪掏著口袋,拿著手機看了眼,直道:「顧局,還有三十分鐘,為什麼不等他回來呢?」

其實顧尚濤也有顧忌,他憤憤地看了餘罪一眼,正要把袁亮揪出來教訓一頓。門口值守的辦公室主任瘋也似的奔進來,邊跑邊嚷著:「顧局長、顧局長……沒跑,沒跑,人在呢,人在呢,剛找到……」

這下了顧不上教訓隊員們了,顧尚濤緊張道:「在哪兒發現的?抓到了沒有?」

「在上墳呢,城關所和梅河所的警力都調上去了。」辦公室主任緊張道。

「走。」顧尚濤局長摔門而去。剛出門,辦公室主任又小話遞著:「顧局,您還是別去現場了,一大家子都在呢,聽城關所杜偉平所長說,有幾十號人呢。」

嗯?又遇到了難題了,要是因為抓人再惹個群體事件,那也麻煩。顧局沒邁出局門,嚷著趙少龍,向外面現場的警力下了死命令:務必抓捕歸案!

這一下畫蛇添足,不但給局裡添了無數的亂子,也給牽連的隊員們添了一堆堵,不過值班室里被隔離的幾位,卻也沒人埋怨餘罪。偵破的時候,他做了大家不會做、不敢做的事,歸案的時候,他又做了大家想做也不敢做的事。無形中,餘罪已經在這個小小的團體里樹起了相當大的威信。

這不,連袁亮也跟著下水了,他看著局裡忙碌進出的同事們,瞥眼看餘罪道:「余所啊,要是兄弟們都脫了警服,你可得給找好下家啊。」

「沒事,包在我身上。」李逸風拍著胸脯道,不過他一開口,換來的卻是大夥質疑的眼光,於是訕訕問著餘罪道,「哥,這咋辦,要不給我爸打個電話?」

「不用,這事沒人會處理咱們。」餘罪道,很肯定。

「你確定?」袁亮不相信了。

「當然確定,要追究責任,我們當然跑不了,可顧局是專案組長啊,難道他沒責任?最起碼沒有把咱們教育好,是他的領導責任吧?」餘罪嚴肅地道。

於是這個肅穆的環境中,眾人不緊張了,反而響起了一陣哧哧的笑聲……

「停!」

城關派出所杜偉平所長一伸手,後面吃力往山上跑的片警們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氣。

聽說抓到了殺人犯嫌疑人,可把所里警力忙壞了,從家裡查到店裡,從店裡查到親戚家,居然都不在家,還是碰著了街坊一個六十多的老太太,杜所長認識,隨口問了句,這才找到地方。

這位年過四旬的老所長對本案還是有了解的,他叫停了一隊警察,回頭擺著手,連喊著往後退。

把隊伍整理了一下,他又看著那個冒著縷縷青煙的地方,沒錯,他們在祭祖——一大家子三十多口人,拄拐的老人,被抱在懷裡的小孩,偶爾能聽到凄切地哭聲。杜所長不時地巡視著,看著他這一隊二十多名警力的隊伍,似乎在想一個更合適的解決方式。

小縣城和大地方不一樣,就這麼抓人回去,他怕自己一家都得被人戳脊梁骨。李惠蘭兩口子在縣裡實在是太出名了。

又有隊伍來了,是防暴巡邏的,十輛車,五十多人,差不多把縣城的巡邏隊全部拉來壯聲威了。杜所長鼻子哼了聲,實在覺得沒必要。

可職責終究還是職責,他守在下山的路口,不久後,那一行祭祖的隊伍嗚咽著下山了。他吼了聲,自己的片警隊伍如臨大敵,嚴陣以待。

杜所長一馬當先,攔在路當中,雙手一合說道:「等等……武叔,李阿姨,各位叔叔嬸嬸輩分的,都認識我杜偉平吧,我對不住了啊。」

隊伍停下來了,武小磊被父母攔在背後,杜所長有點難堪地說:「我們也是奉命行事,讓孩子跟我們走吧,都十幾年了,該有個了結了……小磊,好樣的!」

說著,他還贊了句。武向前抹著眼睛,看著如此多的警察,說道:「杜所長,讓他自己走著去吧……十八年了,最後一段路了,讓我們老兩口把這個逆子親自送走……謝謝你們啊,謝謝你們讓他回來上炷香、燒刀紙。」

說著他老淚縱橫了,人群里嗚咽聲四起。武向前一臉悲切,就差跪地求人了。杜偉平鼻子一酸,回頭吼著:「都讓開!」

於是這一隊片警就帶著這隊伍迤邐下山了。到了山腳,杜偉平和巡邏警交涉著,給那剽悍的隊伍讓開了一條路——這是一群白髮蒼蒼的父母叔嬸,誰又下得了手?

於是縣城裡就出現了這麼一個奇觀:一隊有老有少的幾十人的隊伍,在縣城裡慢慢地走著,隊伍後面,跟著上百名隨時戒備的警察。

「那是誰?向前那兩口子?」

「對,是啊……中間那是?啊,那是小石頭,他回來了?」

「就是啊……」

「嗨,這一家子是怎麼了?」

奇異的隊伍穿街而過,引起了莫大的好奇,不少驚訝的、愕然的,甚至於認出武小磊來的,都好奇地跟在隊伍的背後。

來了,來了。曾經還記得那年血案的人,曾經目睹這一家十幾年艱難的人,看著武向前、李惠蘭夫妻兩人,不時地悲慟地抹著淚,抱之以同情的一瞥。

來了,來了,王麗麗從她棲身的那個快遞公司奔出來,她看到了人群之中已經長大成人的武小磊,十八年前的驚恐,彷彿直到今天才化開這個心結。她莫名地有點愧疚,看了一眼後,悄悄地躲開了。

來了,來了,幾十人的隊伍席捲著鄰里,席捲著街坊,席捲著這個小小的縣城,看到丁字路口那個偌大的「人民公安」的標誌時。李惠蘭再也忍不住了,一側頭抱著兒子,難受地喊著:「兒呀,媽救不了你了,你別恨媽啊。」

「媽……你別說了……我不恨,我恨我自己……媽……」武小磊撲通跪下了,娘倆抱著,哭得肝腸寸斷,武向前抹了把淚,一手攙著兒子,一手扶著老伴,慢慢地挪著,後面的警察奔向前隊,在丁字路口排成人牆,暫時阻斷了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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