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引蛇出洞 惑亂而亂

假話說上一百遍,能成良言;謠言傳上一千遍,能當真理。

無意點開的郵箱,無意彈出的新聞廣告,無意粘貼複製的圖片……慢慢地,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這個信謠傳謠的隊伍里。古寨縣因這個子虛烏有的「城管打人」事件,在網路上的搜索排名當日便掛到了榜眼位置。

誰也無從知道這種事是怎麼樣開始的,可現在都見識到它的威力了。下午時,已經有全國性的門戶網站開始嘗試性地刊載這一新聞,儘管用了「疑似」的字眼,可無疑是已經選擇相信了這則「新聞」,它們的加入,也正中那些炒作者的下懷,於是有更多報料人通過匿名的渠道,把更詳細、更匪夷所思的故事和現場圖片發到了網上。

這股逆流在瘋傳中越匯越大,終於驚動了五原市的網警支隊。下午五時快下班的時候,信息中心網警的電腦桌面上有了協查任務的提示,已經開始解析IP地址。但凡能到這裡的事,就不算是小事了,一幫子網警邊解析邊分析著圖片,有一搭沒一搭的討論就開始了。

「圖片是PS的,痕迹很嚴重啊。」

「這是從哪裡嫁接的,很眼熟啊……不對,放大的袖標上,這個細節被處理過了,只是外表看著像城管而已。」

「頭像也是嫁接的,這是要黑誰呀?」

「PS水平不低啊,介面模糊處理了。」

「有人要倒霉了啊,敢這麼明目張胆造謠,還擴散這麼大。」

「呵呵……這事有什麼稀罕,網上四無才是時尚。」

「什麼『四無』?」

「無法無天,無底線、無下限……」

「哈哈……」

網警的輕聲議論中,隔壁辦公室的一個人悄悄進來,又悄悄走出去了。那人看了眼屏幕上的照片,心慌意亂地躲進了廁所,又覺得不安全,於是拿著電話,下了樓,躲在樓後面,急匆匆地撥著電話,電話一通,他氣急敗壞地罵上了:「余賤,你這是要搞什麼?你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還真搞上了,這事要捅出去,得把你小子關起來。」

是駱家龍,他認識照片中的兩位,那正是餘罪死乞白賴讓他動手做的,他沒做,可他沒想到餘罪居然還是做成了,只是做得實在慘不忍睹,最起碼在他看來水平差一個檔次,這樣的東西根本經不起網警的技術分析。

電話里傳來餘罪賤賤的聲音,反詰道:「我怎麼一句沒聽懂?這什麼跟什麼,我搞什麼了?我可是在刑警隊已經多少天了,忙得焦頭爛額了。」

「你少來了,網上傳播的古寨縣城管打人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駱家龍直說了。

餘罪賤笑的聲音傳來了,半天才道:「兄弟,證據有么?」

「你別得意,你就一技術盲,IP解析真查到你頭上,你就哭吧。」駱家龍有點緊張地道,終究還是為餘罪擔心。

「喲,電腦專家,你什麼時候成大預言家啦……對了兄弟,你這算不算通風報信?回頭是不是得和我一起哭呀,哈哈……」餘罪賤笑著。駱家龍還沒反應過來,那頭電話已經掛了。

駱家龍被氣得有摔手機的衝動,咬牙切齒地罵著這個賤人,不過現在面對網路洶湧而來的謠言,他除了選擇沉默,再無他法……

人民的力量是無限的;人民傳播出來的謠言力量,也是無限的。

在南國某城的校園裡,剛從教學樓出來的一位姑娘,正在仔細認真地看著手機上一副又一副畫面,偶爾有同學打招呼她都渾然不覺。在看到義憤填膺之處時,她氣得差點哭了出來。她再也淡定不住了,撥通了電話直問:「媽,網上傳的古寨縣城管打人的事你知道嗎?」

「怎麼可能是假的?現在全國都知道古寨縣了。」

「您居然不知道……媽,可能是李奶奶他們家裡呀,您真不知道?」

「真的,我看圖片上,李奶奶被人撕扯著打……我、我看不下去了,媽,怎麼可能呀?」

說著,姑娘真抽泣上了,她印象中的李奶奶和武爺爺,比親人還親,那麼慈祥的一對夫妻,怎麼可能遭遇這種事?電話那頭安慰著,答應著有消息就告訴她,半晌這位大學裡的姑娘才抹著淚,一步一步往宿舍樓走回去。

——是陳琅,古寨縣是她的家鄉,那裡有她忘不掉的親人,親人中就包括這兩位。

她作了一個決定,很快訂好了次日回家的火車票。

在岳西省北某市,也有一位小夥子在看著手機里的圖片,這則瘋傳的消息讓很多人問他:是不是真的?你們古寨縣怎麼有這種事啊?

他無從回答。因為他認識圖片上的受害人。他急匆匆地下了班,剛離開單位就打著老家的電話:「媽,網上傳的城管打人新聞你看了沒,咱們縣裡的。」

「電視里的?沒放呀?」

「不是,媽,是網路,互聯網,說咱們縣城管打一對老年夫妻,我看著像大姨呀。」

「胡說不是,我前天還見了。」

「不是,媽,是昨天的事。」

「昨天……昨天,啊,我不知道啊。」

「那你快去看看呀,別真是大姨家出事了。」

「算了吧,能出什麼事,你姨家的事,你少摻和,她給咱們找的麻煩還少呀?放心吧,能有什麼事,別說城管,公安局你姨你姨夫都是常客……」

是李惠蘭的妹妹,她沒有當回事。在她看來,姐姐和姐夫那一家子,因為兒子的事已經不可理喻了。

當日天黑時分,網警支隊的IP分析已經有了結果,意外的是,古寨縣這個傳謠始發點,不在古寨,而在五原市。情況層層上報,就在支隊還不確定用不用深挖細查的時候,又爆出來一則新聞——《古寨縣事發現場被警車封鎖,兩名受害人疑被隔離》。

配圖是「事發現場」的畫面,孤零零地停著兩輛警車,連受害人的家門口也停著兩輛警車,兩頭拉著封鎖帶,和先前的畫面一對比,這簡直就是一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標籤。剛一出來,就被無數觀望此事的網民頂到了極點:敢把警車連車帶車牌都爆出來,那一看都不是假的。

網警支隊和刑偵支隊查實照片中的警車確系縣刑警隊配車,不過真實的情況是,正在對武向前和李惠蘭夫妻實行正式詢問,根本沒有所謂「打人」「隔離」的事。

事情不複雜,就是有人故意攪渾水,在網上造謠而已。網警倒是司空見慣了,比這更沒底線的謠他們也處理過,於是仍舊按部就班地匯總、上報。

多地的情況匯總、上報,這需要一定時間,而且這種事,該哪個相關部門負責、處理呢?網警支隊知會了刑偵支隊,刑偵支隊核實了情況,又反饋給了網警支隊,理由很明確:幾個造謠的,還需要我們出面?

網警支隊又和縣公安局磋商,這個事得你們處理,主要是針對你們縣裡的。縣公安局顧局長一直往外推:我們這兒根本沒出事,你讓我怎麼處理?我帶上縣裡警力,去省城執法去?

這下這事就擱淺了。而官方一閉嘴,民間就亂髮言了,在相對自由的網路世界裡,幾個重量級的門戶網站根據官方的態度,揣摩到了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已經從嘗試性報道轉向重磅推出,而且派駐地的記者星夜飛馳古寨縣,要採訪當事人了……

「叮鈴鈴」的聲音響起,餘罪把紙上的數字「12」改成「13」,然後接起了電話。

「請問是古寨縣公安局嗎?」一個磁性的女聲。

「是啊,這是值班電話。」餘罪道。

「我是《都市日報》的記者,想就昨天貴縣發生的事對你們進行一下電話採訪,據說你們公安局已經封鎖了城管毆打市民的事發現場?」記者連珠炮似的問道。

餘罪沉默。

「喂喂……您還在是嗎?是不是你們局裡對此事有封口令?」

餘罪沉默。

「如果方便的話,能透露一下兩位受害人的下落嗎?是不是還在你們公安局?他們的情況如何?」

餘罪不沉默了,對著電話很嚴肅地道:「請不要相信網上謠言,事情真相出來之前,我們無可奉告。」

「啪」的一聲扣了電話,餘罪哧哧地笑著,笑得兩肩直聳,看得袁亮實在忍不住了,出門斥道:「這下好了,咱自己給自己臉上抹的這塊黑,越來越大了。」

「大點好,動靜不夠大,恐怕就沒看頭了。」餘罪道。

「我怕你玩火自焚啊,回頭要真什麼也沒有,顧局得新賬老賬給咱們一起算了。」袁亮苦笑了笑。餘罪更不以為然了,小聲道:「這個你放心,這叫啞巴吃餃子,心裡有數歸有數,可誰也說不出來。」

袁亮又被氣笑了,現在領略到餘罪的賤性了,他乾的事,正事非要歪著來,非要把好好的一件事搞得越來越難收場,自己還像旁觀者一樣偷著樂。噢,對了,袁亮到現在都不知道,這麼大的動靜,究竟是怎麼搞出來的。

他好奇,可他沒問,那事恐怕餘罪不會告訴他。不過眼前賤笑的餘罪在他眼裡越來越不像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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