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多面余所長 家事繁瑣

晉中市,大興綠色食品開發公司。

倉庫邊上卸貨的人群里有一個不和諧的身影,穿著淡藍色的制服,如果細瞅的話,那是警察的夏裝。這個人連續幾個月往這裡送雜糧,已經成了熟人了,見怪不怪的質檢、過秤人員按往常給他過了磅、開了票,單子遞迴到了他手中。

——是余所長,親自押車送貨來了。

一手拿票,一手給質檢的撒煙,客氣兩句,滿頭大汗的餘罪安排貨車司機先走,自己拿著票,到公司財務上交換現金支票。這個生意不難,也就是把羊頭崖鄉的雜糧、山貨批量運出來找到下家而已。拉這種貨都是量大利薄,拉多了成本大,怕窩在手裡;拉少了又划不來。這事對於羊頭崖鄉這位聲名鵲起的所長不算很難,有辦實事的威信在,當時只是振臂一呼,便有鄉民肩挑手扛,把家裡的餘糧送車上了,樸實到你口頭答應一句就成,連白條都不用打。

現金支票開出來了,餘罪樂得屈指一彈,聽著支票清脆的聲音,那是多麼的悅耳啊。支票塞口袋裡,餘罪剛出財務科的門,就聽到有人喊著自己。回頭一瞅,卻是位不認識的中年男子。他笑吟吟地上來自我介紹著,是公司的經理。餘罪受寵若驚,趕緊握握手,經理接著就說出來意:「沒別的意思,您送的高粱顆大粒飽,成色蠻好,玉米雖然差了點,可比我們下鄉收的要好上許多。余老闆,有沒有興趣,給我們簽一份收購合同?你收的貨,我們都要,當然,在保證這個質量的前提下。」

餘罪一愣,隨即又是一陣狂喜,不住地點頭。經理一伸手,把餘罪請進經理室了。

過不久,兩人喜滋滋出來了,看樣子談得不錯。握手告別時,經理又笑著問著:「余老闆,您這身份,不用干這種吃力又掙不了多少錢的生意吧?」

「楊經理啊,我的身份含金量可不高,就這點兒事還是村裡人托我辦的,說好了,回頭我組織幾個人,給你們廠販運。您放心,要比之前的質量差了,您直接拒收,別給我面子。」餘罪上車前,拍著胸脯保證著。

這單生意算是談成了,楊經理送著這位警察販運戶,車走了好遠才異樣地笑了笑。他有點看不懂這位販雜糧的警察,不過觀察了好長時間,感覺信譽不錯,這才有了長期合作的打算。

車上的餘罪可快樂瘋了,開出不遠,停在國道上,又翻開購銷合同看了一遍,嘚瑟地直拍方向盤,一溜煙往城裡開去了。

取了支票,加滿油,餘罪看看時間,打開了導航,目的地是老家泰陽。

餘罪在全省企業名錄上找了好久才找到這家剛起步的民營企業,專做綠色食品開發,和羊頭崖簡直是天生的配對,楊經理還答應抽空到鄉里看看呢。一想日後很有可能多一條收入的渠道,又一想全鄉往車上送雜糧每每興高采烈的樣子,他這心花怒放的呀,簡直想插著翅膀飛得再高一點。

在即將到高速入口的時候,電話響了,餘罪看了看,把車泊到一邊,打開了車窗,接聽著這個肯定是情意綿綿的電話:「喂,早晨剛離開,這就想起我來了……」

「怎麼?不許想啊?」

「可以呀……哎呀,我現在可是腰酸腿疼……啊?什麼?又要出任務,嗨,這才剛回來幾天?」

餘罪震驚了,電話里聽到了林宇婧幽怨地說要出任務了,而此時距上一次回來,剛過了兩周。不過任務就是任務,僅僅是告知一下,而不是和他商量。不一會兒餘罪不大情願地扣了電話時,那幽怨的味道充斥著胸腔,猝來的鬱悶甚至把做成一單生意的好心情也給沖淡了。

餘罪發動車,上了高速,駛往老家泰陽的方向,沿路沒有眼前的風景,卻都是林宇婧身著警裝、不苟言笑的警司模樣。

「他媽的,老子將來好像有往家庭煮夫發展的傾向……」

駕車的餘罪,眼睛餘光掃到車後大大小小的箱子時,如此幽怨地自言自語了句。

「什麼,張猛走了?又停職啦?打誰了?……哦,不是啊,老丈人給他換工作了啊……嘿,可以呀,當不了土豪,當土豪女婿也不錯嘛。」

餘罪拿著電話在車裡嚷著,替兄弟高興吧,可話里怎麼聽也多少有點兒酸溜溜的。

電話那一頭的董韶軍氣憤了,嘮叨不絕地埋怨著餘罪,而且還自責不該把張猛帶到羊頭崖,否則就不會有後來的事了。餘罪聽著不樂意了,直吼著:「燒餅,你他媽就是一大燒餅,這麼好的事你生個屁氣。就張猛那單細胞牲口,非等他光榮一下、傷殘一下你才高興是不是?你個蠢貨,這事得大賀三天,這麼好的事,連我也嫉妒了……喂,喂……」

電話掛了,那頭肯定是老不高興了,還期待著餘罪勸勸張猛回心轉意呢,卻不料是這個口吻。餘罪無語地看著電話,實在懷疑二隊那個地方出來的都是什麼怪物,二冬兄弟那多好的性子,進二隊不到一年也快成悶葫蘆了。

餘罪裝起電話,到了老家泰陽市裡。他把車泊在賀阿姨家門口,下車開了後廂,搬下幾袋小米、棗子,還有一些核桃。搬東西時,他還是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張猛和厲佳媛的初遇,真沒想到,兩人發展得這麼快,才幾個月已經到談婚論嫁的程度了。上次在五原,他見張猛正鬱悶著,就問怎麼回事。原來厲家要張猛入贅,張猛很不樂意,最後還是餘罪勸了句:「倒插門就倒插唄!」勸是勸了,可沒想到倒插得這麼快。餘罪想著想著,倒把自己想樂了,這麼好的事他巴不得發生自己身上呢。餘罪笑著搬著筐子,敲響了賀阿姨家的門,卻是賀阿姨家姑娘開的門。

快中午了,這丫頭揉著睡眼從家裡出來,看了餘罪一眼,厭惡地一瞥,直到餘罪把東西都放在家門口,她都沒搭理。

餘罪估計老爸和賀阿姨的婚事,心結就在這個拖油瓶上。他又一次打量這位剛剛高考完的丫丫,披散著頭髮,染得不黃不綠,踢著拖鞋,穿著寬鬆的睡衣,看人老是撇著眼睛。上次回家,餘罪客氣地問她考了多少,結果被斜了好幾眼,後來才知道這丫頭居然考得比他當年還差,三本分數線都達不到。

算了,不招惹了。

餘罪默默地起身,深深地為老爸的情事擔憂上了。攤上這麼個好吃懶做又考得一塌糊塗、連補習班也不想進的丫頭,他知道賀阿姨的難處了。

「喂,小警察。」丫丫突然開口了,極度不客氣的口吻。

餘罪回頭,作出聆聽的樣子,恭身問了句:「在,您有什麼指示?」

「德性。」丫丫一指一瞥,狀如餘罪抓過的小痞子,斜倚著門對著餘罪不客氣地說道,「告訴你爸,別老來騷擾我媽,他不嫌丟人,我還嫌敗興呢。」

餘罪愣了,難堪地站在當地,第一次體會到不是自己泡妞,卻被妞說得這麼難堪的感覺。

「你讓他死了這條心,有我在,我媽才不會嫁給他呢。他可也好意思,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德性。」丫丫翻著丹鳳眼,又連瞥餘罪幾眼,越看這貨越覺得矬。

「啊呸!」餘罪火氣被激出來了,呸了口,豎著兩根指頭一指,義正辭嚴地對罵著:「你德性可好了?考他媽二百來分,哪都不要你,你不找個地縫鑽進去,還好意思站這兒和別人說話?怪不得早上沒洗臉,是沒臉皮了,沒法洗是不是?」

「你……你……」丫丫一下子氣急敗壞了。

她指著餘罪還沒說出來,餘罪的嘴如爆豆般早罵絕了:「我怎麼了,我工作是自己拚命掙的,我光榮;我爸怎麼了,我爸自食其力,我爸也光榮。你媽到我家那更光榮……要沒你這個拖油瓶,我們早成一家了,看什麼看……你還知道丟人敗興?考你這麼多分,穿成你這個樣,才叫丟人敗興呢。」

「你……你無恥……你等著……」丫丫氣急了,跳腳罵著,要撲時,又緊張地拉著寬敞的衣服,生怕被餘罪窺到一般。

「你不無恥誰無恥?你媽辛辛苦苦養你這麼多年,你考這麼多哪叫報答,簡直是他媽報復!你媽一個人拉扯你這麼大,你光顧著你舒服是不是?她什麼感受你想過沒有?你多大了還指揮我爸幹啥,你知道你和你媽差距在哪兒嗎?她能嫁出去,你都嫁不出去……切!小丫頭片子。」餘罪幾句話針針見血、刀刀到肉,氣得小姑娘差點昏厥,他得意地拍門上車,只聽後車窗「嘭」地響了一聲,回頭時,看到丫丫正拿著第二隻拖鞋準備扔他。

他一踩油門,惡作劇似的「轟」的一聲噴了股黑煙,把丫丫氣得大喊著什麼。餘罪掛擋起步時,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賀阿姨回來了。他一緊張,打著方向就跑,倒視鏡里,只看到了氣得直朝賀阿姨發火撒脾氣的丫丫。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雖然還沒成一家,可餘罪已經感覺到了,老爸將來這本經不是一般的難念。

車駛到了南街口香果園,已經中午了。搬著東西進去的時候,餘罪聞著滿屋子水果的香味,只見老爸正坐在椅子上,就著用了十幾年的鋁飯盒,在狼吞虎咽吃著。看兒子回來了,余滿塘興奮地問著:「去給你賀阿姨送了?」

「啊,送了。」餘罪道,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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