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

他們在江邊找了個沒什麼人的地方坐下。她的腳到了傍晚特別腫,腳趾有點夾不住拖鞋,坐下的時候一伸腿,一隻拖鞋就掉了,順著河坡向江里滑。他緊趕幾步,把拖鞋抓住了,走回她身邊,要給她穿上。她連聲說「不用,不用,坐在這裡穿鞋幹什麼?」說著就把腳縮到裙子下面。

他狐疑地看著她,問:「為什麼你不讓我碰你的腳?」

她用裙子把腳罩著,跟他講東講西。他蹲在她面前,出其不意地掀起裙子,抓住她一隻腳踝。她掙扎了兩下,但沒掙脫。他用手輕輕按她的腳背,一按就有個小窩。然後他看見了她腳底的那些洞,他捧著她的腳,低聲叫:「靜秋,靜秋,你不---做這個工了吧,你---讓我---幫你吧,你再這樣----我怕我---真的要---瘋了---」

「不要緊的,我現在有膠鞋了,就不會有事了。」

他把拖鞋套到她腳上,拉她起來,說:「走,我們到醫院去。」

她不肯去:「到醫院去幹什麼?現在別人還沒下班?」

「總可以看急診吧?你腳這麼腫,肯定是中毒了,搞不好會把腿爛掉的---」

「不會的,又不是我一個,好幾個人都是這樣的----」

他固執地拉她:「別人是不是這樣,我不管,我只管你一個。你跟我到醫院去吧。」

「到了醫院就要問名字單位什麼的,我又沒帶看病用的『三聯單』,我不去---」

他突然放了她,從掛包里拿出那把匕首,她一驚,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還沒等她弄明白,他已經在自己的左手背上划了一刀,血一下流了出來。靜秋嚇得跳起來,慌忙拿出手絹來幫他包紮,結結巴巴地說:「你---你---瘋了?」

她把手絹扎得緊緊的,但血還是在往外滲。她嚇得手腳發軟,叫道:「我們快去醫院吧!你還在流血---」

他一直沒吭聲,聽到她說去醫院才說:「肯去醫院了?我們走吧。」

她說:「我騎車帶你吧,你手不方便。」

「你不能騎車,你腳不方便,你坐前面掌籠頭,我來騎。」他讓她坐在自行車橫杆上扶著車頭,自己一隻手握著車把,帶著她很快來到一個醫院裡。

他對值班的醫生提了一個什麼人的名字,就有一個醫生來給靜秋看腳,而另一個白大褂把老三帶到一間診室去了。靜秋看見醫生的白大褂衣領那裡露出紅領章,心想這可能是個軍醫院,她從來沒來過這裡。

醫生口口聲聲叫她小劉,大概是老三見她不願別人問她姓名單位,幫忙編出來的假名。醫生檢查了一下她的兩隻腳,開了一些外用藥和酒精藥棉之類的東西,說:「小孫說你們急著趕回家,我們就不在這裡給你處理了,你回家後把腳洗乾淨,把小洞里的煤渣挑出來,搽那些藥膏,這段時間不要讓腳沾生水,更不要再讓煤渣鑽進腳上的小洞里去了。」

醫生見她穿著拖鞋,腳底也搞髒了,就又開了個條子,叫她到對面去,讓那裡的護士幫她把腳洗乾淨,先包一下,免得走回家不方便。護士幫靜秋包好了腳,還幫她把拖鞋綁在腳底。包完了,護士就叫她坐在走廊的長椅子上等小孫。

等了一會,老三也出來了,左手用繃帶吊在胸前,靜秋擔心地問:「嚴重不嚴重?」

「不嚴重,你怎麼樣?」

「我沒事。醫生開了些葯----」

他拿過醫生處方,叫她坐那裡等,過了一會,他走回來,拍拍掛包:「葯拿了,都弄好了,我們趕快回去,好洗了腳把葯抹上。」

一出醫院門,老三就把繃帶取了,塞進掛包里,說:「吊著個手臂,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在演<<沙家浜>>呢。」

靜秋說:「你手上的傷沒事吧?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我凝血機制不好,縫了我兩針。我怎麼會凝血機制不好呢?我身體好得很,以前還驗上過空軍的,我爸怕打起仗來把我打死了,才沒去成。」

靜秋聽說「空軍」二字,羨慕之極,問他:「那你不是遺憾得要命?」

「遺憾什麼?」他看她一眼,「當了空軍我還能認識你?」

那天老三怎麼也不肯再在河邊坐著玩了,一定要儘快把靜秋送回去洗腳抹葯。靜秋拗不過他,只好讓他用車帶著,往家裡趕。到了渡口,他也不肯在那裡分手,說現在才八點過一點,你媽媽還沒回來,讓我用車把你帶到校門那裡吧,你腳這麼腫,怎麼走路?

他把短袖襯衣脫了,讓她把頭蒙著,說這樣就沒人認得出你了。

過了河,她真的把他的襯衣頂在頭上,遮住自己的臉,只留一對眼睛在外面。他把她抱上車前面的橫杆上,還是叫她用兩手扶著車頭,他只用一隻手輕輕帶一下。到了學校門口,他說:「讓我把你推進去吧,別把你的腳搞髒了---

靜秋拿下披在頭上的襯衣,向校門那邊望望,發現校門那裡沒人,正在想是不是就滿足他的要求,讓他推進去,一回頭,卻看見她媽媽正從渡口方向向他們走過來,可能剛才他們在路上超了她媽媽還不知道。靜秋大失其悔,早知道這樣,就在外面多呆一會,反而不會碰見媽媽了。

她低聲說:」糟了,我媽來了,你---快騎車跑吧。」

他沒動,她想起自己還坐在他車上,急忙往車下跳,好讓他逃跑。他堵住她,小聲說:「現在跑也來不及了。」

靜秋的媽媽走到跟前,問:「你們----到哪裡去了?」

靜秋說:「我----我們去醫院看腳了,這是----這就是我說過的那個----勘探隊的---」

老三自我介紹說:「我叫孫建新,您----剛回來?」

媽媽說:「靜秋,你先回去,我跟---小孫說幾句話----」

老三連忙說:「那您先讓我把她推回去一下,她腳都腫了爛了,走路不方便----」

靜秋要跳下地自己走,但老三不讓。

媽媽看見靜秋腳上的繃帶,對靜秋說:「你讓他推你進去吧,我好跟他說幾句話。我先進去了,你們別老在這裡站著了,讓人看見影響不好。」媽媽說完,就先進學校里去了。

35

靜秋對老三說:「你----讓我下來,我自己走回去,你快跑吧,我媽會把你送聯防去的。」

「別怕,我推你進去,媽媽叫我進去說話的。」

靜秋急了:「你怎麼這麼傻?她早就叫我不跟你來往的,說你是壞人,騙小女孩的。現在她親自抓住我們了, 還不把你交到聯防去?你讓我下來,你快跑吧。」

他推著她往學校走:「你把我放跑了,媽媽不罵你?還是讓我去吧,象亞民說的一樣,我們什麼都沒做,誰能把我們怎麼樣?」

靜秋只好讓老三把她推進學校去,到了家門前,老三把車的站架支起來,扶著她下了車,她先走進家門,他鎖了車,也跟進來。

媽媽叫靜秋把門關上,叫老三進裡屋去,讓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屋子裡又熱又悶,老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襯衫穿上了,還扣上了扣子,結果捂得渾身是汗。媽媽遞了把扇子給他,他也不敢使勁扇,只在胸口輕輕搖動,做扇風狀,根本止不住滿頭大汗。

妹妹很乖覺地跑出去,打了一盆冷水回來,見老三左手上包著紗布,便絞了一條毛巾讓他洗把臉。老三不敢接,望著媽媽,好像在等聖旨一樣。

媽媽說:「太熱了,你洗把臉,可能會涼快一點。」

老三感激不盡,奉旨洗臉,用一隻手澆著水洗了一下,接過妹妹遞來的毛巾擦了一把,似乎稍稍涼快了一點。他坐回那把欽定的椅子,無比虔誠地看著媽媽,等她開審。

靜秋緊張得只知道站在那裡,看其他三位表演。她只有一個念頭,她沒跟老三上過床,沒跟老三同過房,肯定經得起驗身。她準備象亞民一樣,一看勢頭不對,就請媽媽帶自己上醫院去驗身,好洗刷老三,把他拯救出來。

她不知道媽媽剛才有沒有在傳達室給聯防打電話,應該是沒有的,因為他們緊跟著媽媽進校門的,沒有看見媽媽在那裡打電話。但她還是張著耳朵聽著門外,如果一有響動,就馬上叫老三騎車逃跑。

老三見靜秋站在那裡,連忙把自己的椅子讓出來:「你坐吧,你腳疼,站了不好。我---站站不要緊。」

媽媽說:「靜秋,你到你屋裡去,讓我跟小孫談談。」

靜秋回到自己住的那半間,不知道媽媽把她支走是什麼意思,兩間房其實就是一間,總共才十四個多平方米,中間有個一人多高的牆,又不隔音,如果有什麼她聽不得的,應該把她趕到屋外去才行。她坐在自己床上靠門的那一邊,可以看見老三,但看不見坐在老三對面的媽媽。

妹妹也被趕了出來,對著靜秋做鬼臉,靜秋顧不上理她,只尖起耳朵聽隔壁的庭審。妹妹站在靠門的牆邊,象看大戲一樣望著裡間。

靜秋聽媽媽說:「小孫哪,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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