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 巨大的蝗蟲

馬修和我把頭伸出窗外。

「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我問。

「什麼也沒聽到,湯米。」賣貓食的說。

「嗯,」我說,「我也沒聽到。不過很正常,貓頭鷹吐吐總能聽到人無法聽到的聲音。有一次我們……」

「噓……你聽,」馬修低聲說,「聽到沒有?一陣輕微的嗡嗡聲。」

接著傳來幾聲敲門聲,是嘎嘎在外面喊道:「湯米!快到花園裡來……後花園……趕快!」

馬修和我飛速下樓,向門口衝去。

在屋後的草地上,我們看到所有的動物與西奧多西婭一起正抬頭向天上看。現在我聽到了:一種深沉而輕柔的嗚嗚聲,好像離我們很遠。

「呀,這要是一隻蛾子發出來的,那麼它得有一座小城那麼大。」

「不是巨蛾,」我說,「不是賈馬拉·邦卜利利的聲音。醫生肯定是騎著別的昆蟲回來的,我們趕緊把草地清理出來。馬修,我們趕快把手推車推進棚子里吧。」

「好的,我來推。」賣貓食的說。

這塊很好的草地被我們稱為長草地,是大花園的一部分,醫生一直引以為傲。它一邊圍著大榆樹,另一邊是一長排紫杉樹籬,有一百五十碼長,從房子這頭通到另一頭的魚池和動物園。那裡的盡頭處有一座舊牌屋,用發亮的白石頭造成,好像一座希臘小廟。我從地方志上得知,歷史上曾經有一些穿著鑲花邊緞子衣服的紳士們在這塊草地上進行過決鬥,只是為了能在那牌屋裡打牌。

這個地方充滿了浪漫色彩,此時沐浴在白紗似的月光中,你不禁回想起這塊草地幾百年前的樣子。我看著它,心裡猜想它有過去那麼多的回憶,但是否見過今晚即將見到的這種稀奇的事情呢?

奇怪的是,自從我們聽到了自天上傳來的嗚嗚聲後,就沒有一個吱聲了。我們都站在房前,空出長草地以便醫生著陸。馬修不發一言,很快鑽到我們當中來。大家都站在那裡,面向月亮,激動得透不過氣來,也說不出話來。這時候,巨大翅膀發出的轟轟聲越來越響。

我不清楚我們等了多久,也許是一分鐘,也許是一個小時。我本來打算記下醫生著陸的具體時間,他曾經多次提醒我做科學或博物學記錄,寫下日期和時間是多麼重要。之前,我拿來了我小心放在大廳里老座鐘旁邊的他的一個掛表。可是我居然忘了看錶,把一切都拋到了腦後,我想的只是他在那裡——在空中,轟轟的聲音越來越大——他回來了,終於回到我們這裡了!

雖然那天夜裡我沒有記住時間,但是發生的一切卻讓我銘記於心,直到現在還歷歷在目。我們站在房前仰望,突然在我們和月亮之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影子,它盤旋著,嗚嗚地響著在草地上空停了一會兒,此時我看不出它的形狀像什麼。接著,它就好像一台正在運轉的機器停下來,轟轟聲一下就沒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我想,不管來的是什麼動物,肯定都正在展開翅膀盤旋著,尋找落腳點。接著,這個影子掠過光滑的草皮,它是一圈接一圈地向下飛嗎?是的,因為它那巨大的身體像雲一樣遮住了光。

最後,它嗖地一下快速掠過樹梢,帶得空氣如同狂風一般嗚嗚作響,它划了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後到了草地上,落到了我們面前。

噢,它居然佔滿了整片草地!

現在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屬於蚱蜢那一類(後來我知道它是一隻蝗蟲)。不過現在我最關心的是它帶來的人而不是它的歸屬分類。

我在月光中走向蝗蟲,踮起腳尖想看它的背,但是背的最高處被它彎彎的身體擋住了。那個大蝗蟲顯然是經過長途飛行,累得精疲力竭,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全身上下都不動。

我一下變得十分害怕,醫生在哪裡?艱苦的旅途讓他退縮了嗎?他根本就沒有回來嗎?也許這月亮上的大動物只是給我們捎來了信,說約翰·杜利特決定留在那個星球了。

我被這個想法搞暈了頭,開始攀爬蝗蟲的翅膀,它們合在它身體兩邊。這是一對漂亮而透明的翅膀,十分光滑,乳白色——上面布滿硬翅脈,從玻璃似的表面凸現出來,像一些縱橫交錯的樹根。

這時突然一個粗啞刺耳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十分耳熟,讓我感到特別親切,是鸚鵡的聲音!「琦琦!琦琦!快醒醒,我們到了——帕杜爾拜鎮!哦,見鬼,你的病沒有你想像的糟糕。快醒醒!」

「波利尼西亞!」我喊道,「是你嗎?醫生在哪兒?他和你們在一起嗎?」

「是的,他在這裡,」鸚鵡回答,「不過他還沒有恢複知覺。我們得小心他。通過死亡帶那會兒太可怕了,這是什麼鬼旅行啊!在這種地心引力下,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飛!小心!我下來了。」

我看到一個東西從蝗蟲背上飛出來,好像一團破爛在空中打滾兒,跌跌撞撞地飛著。接著,它砰的一下落到了我腳邊的草地上。正是波利尼西亞,它的毛亂鬨哄的,情緒自然不高,馬上用瑞典語說出一長串咒罵的話。

「噢!」最後它對我說,「你看見沒有?我剛才就好像個布丁似的,鼻子先著地!我活著還得重新學習飛翔!完全無法保持平衡,身上一點勁兒也使不出。就因為那個愚蠢的老月亮上沒有合適的空氣。我猜你的口袋裡沒有帶餅乾吧?我餓得像只狗熊!」

我馬上叫嘎嘎去食品室給我弄幾塊餅乾來。

「不過,波利尼西亞,」我說,「醫生的情況如何?你說他還昏迷不醒呢?」

「是的,」它說,「但是他沒事,就是呼吸困難,你知道的。讓他休息一會兒吧,我們很快就能把他弄下來。可憐的琦琦暈浪,或者說是暈空氣,哪個說法都行。在旅途最後的幾個小時里,只有我還在甲板上硬撐著,唯有我還能給這個見鬼的蝗蟲指路,來到這花園裡。這都是因為我有多年的航海經驗,身體很結實,鍛鍊出來了。湯米,要是你能靠葵花籽和餅乾屑活個一百八十年,你也能做到這樣!鸚鵡更聰明!」

它站起來叉開腳,走了幾步滑稽的水手步,就側身倒在了一邊。

「活見鬼!」它說,「這裡的空氣太重了!走路都這麼費力!」

「不過聽我說,」我說,「關於醫生……我們不能……」

「噓……」它低聲說,「他醒了,快看!」

我抬頭看向蝗蟲的背上,一隻巨大的腳伸了下來,接著是一條更粗的腿,最後看到了他的身體。波利尼西亞和我都後退了一點,接著一個大得難以置信的人一下子從蝗蟲的翅膀上滑下來,落在了草地上,像一團泥似的一動不動。

我趕緊沖了上去,看到了一張沒有表情的臉,臉色因為風吹日晒變成了深棕色,雙眼緊閉。不過我一下就認出了這張嘴、這個鼻子和這個下巴。

這是約翰·杜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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