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艱難的旅程

於是我們剩下的隊員開始坐在行李上歇息。老波利張開翅膀,像英姿颯爽的兀鷲,從我們的頭頂上直直地升起,不斷地向高空飛啊飛,飛到了大概距離地面一千英尺的地方,它開始迴旋著,徐徐降落。杜利特一直緊緊地盯著老波利,看樣子好像對它緩慢的下降速度有些擔憂。我心中很是困惑,不明白為什麼杜利特那麼不放心波利離開自己身邊,但我忍住了沒問。

老波利說它看見了那棵樹,不過它好像離我們還非常遠。杜利特詢問它為什麼花了那麼長時間才降落下來,它說它得準確地定位好樹的位置,給大家當好嚮導。不可否認,鳥類在很多時候具備異常準確的方向感,所以現在在老波利的心中,對我們即將要去的地方已經有了非常清楚的概念。我們只需要充滿信心、輕輕鬆鬆地朝前走就可以了。

事實上,老波利從高空看見的那棵樹同杜利特第一次看見它時一模一樣,只是距離我們更近一些了。有兩件事情是我們始料未及的:其一,我們發現月球上昏暗柔和的光線變化無常,使得肉眼看上去,一切東西都比它們實際的距離要更近;其二,我們本以為那棵樹同地球上的樹一樣大,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把與它之間的距離,判斷成了在地球上與一棵普通橡樹或者榆樹之間的距離。直到我們走近了一瞧,才發現它大得超乎我們的想像。

這真是一棵令人終生難忘的大樹,它也是我們在月球上看見的第一種生物。當我們走到它跟前時,天色都已經暗了下來。這樣的「暗」,是指我們在月球上看見的一種非常接近黑夜的、昏昏沉沉的暮色。據我估計,這棵樹至少得有三百英尺高,樹身有四五十英尺寬。它的模樣非常古怪,我們從未見過這樣奇特的植物。不過可以確認的是,這是一棵樹,而且它看上去是活的。這棵樹張牙舞爪的怪模樣把琦琦給嚇壞了,它連脖子上的毛都豎了起來,並且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杜利特和我請它趕緊過來幫忙在樹下安營紮寨時,才緩和下來。

我們準備在此度過來到月球後的第一個夜晚。大伙兒的心情都有些忐忑,不過也說不出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我們如此不安——好像有一種被人有意無意打擾的感覺。風依舊很溫柔地吹著,持續不斷,光線的亮度能讓我們清晰地看到周圍景物的輪廓——地球的夜晚可是黑得很難看清東西的。

我還記得,當我們打開包裹,分配剩下來的巧克力糖當晚餐時,杜利特一直很不自然地望著頭頂上那些模樣怪異的樹枝。

那些樹枝在風中不停地搖擺。但詭異的地方在於,風一直是溫柔地、節奏平穩地刮著,但是那些樹枝的擺動卻一點也不平穩,看上去像是自己在搖擺,就如同一隻被拴住了腳的動物,不斷地晃悠著腿——但風確實一直都刮著,這一點毋庸置疑。

除了不規則的擺動,這棵樹還在不斷地呻吟。地球上也存在同樣的情況,當風刮來時,樹枝會發出聲響,不過這棵樹發出的聲響和地球上的太不一樣了,它好像和撲面而來的溫柔的風不相匹配。

我注意到,連閱歷豐富的老波利此時也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頭霧水,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畢竟鳥對樹和風的感知要比人敏銳得多。我本來指望著它能壯著膽子飛到樹枝上去一探究竟,但它就是不肯。雖然琦琦也是大森林的土著,但是我敢斷定,目前沒有任何一種力量能驅使它去探索這棵令我們疑慮重重的怪樹。

吃過晚餐,在杜利特的指導下,我忙著做了好幾個小時的探險記錄。初來乍到,這個新世界有太多的東西等著我們去一一記錄:氣候、方位、風向、我們抵達月球的時間(我們儘可能猜測得準確些)、氣壓(杜利特隨身攜帶了一個小的氣壓表)以及一些別的東西。雖然這一切在一個普通人眼裡非常枯燥,但對科學探險來說,卻是必不可少的資料。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具備過目不忘的本領,只要是見過的東西,不論多麼細小、多麼微不足道,我都能回想起來。比如說,我很想能夠準確回憶起第一次從月球上蘇醒過來時的感受。晚上剛一躺下,被興奮和長途跋涉折騰一天的四名隊員很快就沉沉睡去。我唯一記得的是在早上醒來後,至少花了十分鐘的時間來確定自己身在何處。而且我懷疑,要不是最後我發現杜利特已經起床,開始擺弄他那些儀器和筆記,我一定不會反應過來我們是在月球上。

當時我們面臨的最要緊的問題是尋找食物,早餐已經沒東西可吃了。杜利特開始有些後悔我們如此匆忙地離開了巨蛾。確實,一直到現在,除了巨蛾與這棵樹,我們並沒有在這個新世界裡探索到任何別的動物的蹤跡。不過此時要想回去找巨蛾,路程實在太遠,況且我們還不確定它是否一直待在原地。

不論怎樣,尋找食物是第一位的。我們抓緊時間將露營的行李重新打包。不過接下來該朝哪個方向走呢?我們相信,既然能找到眼前這棵樹,那麼往一個方向走,就一定能找到更多的樹,而且只要是有樹的地方就會有水。我們極目遠眺,拿著望遠鏡朝地平線使勁看,但卻連一片樹葉也沒發現。

這一回老波利等不及請示杜利特,就直接飛上了高空去偵察。

「我連一棵樹的影子都沒有看見,」它回來後說道,「那荒蕪的景象就像是到了撒哈拉大沙漠。不過在那座最高的山峰——就是那座帽子型的古怪山峰後面,你們看見它了嗎?」

「噢,是的,」杜利特說,「我看見了,你接著說吧。」

「嗯,在它的後面地平線非常黑,和其他的地方不一樣,但是我不能保證那就是森林。不過我相信,那裡一定有除了沙地以外的其他東西。我們最好一直朝前走,距離那裡還很遠呢。」

這段路程確實不近,我們迫不得已只能急行軍,或者說開始同飢餓賽跑。這樣的窘況在我們剛出發時可沒預料到。不過對我們而言,沒吃早餐就踏上探險之旅也並不是頭一回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出現在我們眼前的依舊是毫無變化的沙漠、土坑、山岡和連綿不絕的死火山,我們的心情開始愈發沉重。

此時此刻,我很想再一次看到杜利特運用自己的聰明頭腦幫助我們脫離困境。雖然我一句話也沒問,但是我知道,從我們動身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對我們可能遭遇的情況進行了預測。這件事他後來也告訴了我,不過不是在當時。目前的情況越來越糟,飢餓嚴重地折磨著我們的胃,可怕的乾渴讓我們舌頭髮燙,大家都快虛脫了。現在每往前走一步都是件令人難受的苦差事。不過杜利特卻表現得愈發快活,他並沒有和大家不斷地開玩笑,而是用自己的方式讓整個探險小分隊的成員保持住積極的情緒。他總是恰到好處地講一個幽默小笑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後來我同他聊起這件事情時才知道,在他年輕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受雇於專業的探險隊,他能讓每名探險家在任何境況下都保持良好的情緒。他說正是因為自己能做到這點,才說服了領隊僱傭他,因為當時的約翰·杜利特還不具備足夠的科學修養能夠以此毛遂自薦。

謝天謝地,要不是有這樣一個能不斷帶給人快樂的傢伙領導我們,我們這支探險隊也許很難堅持到最後。乾渴對我來說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每往前走一步我都覺得會是最後一步。

到了第二天快結束的時候,我好像迷迷糊糊地聽見老波利在說些什麼,應該是「前面有樹林」之類的。我想當時的我一定處於半昏迷狀態,只是下意識地踉踉蹌蹌地跟著大伙兒朝前走。我知道我們來到了水邊,因為就在我徹底昏過去之前,我恍惚中看見了琦琦用捲起來的樹葉盛著一些非常清涼的東西,把它們送進了我的嘴裡。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