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餘罪的地下行動小分隊 一潭渾水

「篤篤篤」,鄭忠亮小心翼翼敲著夏所長的辦公室,做賊似的四下看看。還好,沒人注意。省城刑警、所里片警各忙各的,肯定沒人注意到鄭忠亮同志已經懷上鬼胎了。

沒辦法呀,所長那麼高屋建瓴一說,他這當小屁警的不聽就是沒有原則,不服從就是沒有大局意識,這大帽子可戴不起。思忖間,傳來了所長醇厚的男中音,他應聲而進,輕輕地掩上了門。夏明輝所長期待地看著他,出聲問道:「有什麼新情況?」

任務就是彙報省城這個刑警調查組的情況和進展,誰讓鄭忠亮有同學這份優勢呢。鄭忠亮笑著趨到了所長辦公桌前,壓低了聲音道:「所長,據我這三天零八個小時的觀察……」

「發現什麼了?」所長的態度很期待。

「什麼也沒發現。」鄭忠亮咬著下嘴唇道。

「啪!」所長氣得一拍桌子,嚇得鄭忠亮哆嗦了一下,趕緊補充著:「就是有點小情況,不知道您愛聽不愛聽。」

「有話說完,有屁放乾淨。」所長瞪上了。

「唉……」鄭忠亮覥笑著臉一點頭,數上了,「他們這幾天查了劉晌、徐大胖、高小成,還有……對,還有何老粗那家,主要就是核對賬目,清查貨源。」

「有什麼發現沒有?」夏所長問,看來非常關心此事。

「哎喲,根本不用發現。那賬記得是一塌糊塗,把咱們市裡經偵上和稅務上去的人,氣得直罵娘……直接就封了他個停業整頓,貨源更不說了,他們自己都說不清從哪兒來的貨,哪兒的都有,反正就是一團糟,連調查組的也頭疼呢。」鄭忠亮道,揀著重要的說。不管怎麼著,總得滿足領導的胃口以及好奇,否則關上門給講原則,那可比在學校風紀隊厲害。

說了一番工作,又說了一番生活,再說了一番已經有人被調回省城了,幾乎是摟了底朝天。所長這才放鄭忠亮離開,臨走前還千叮萬囑,千萬別讓對方發現。

瞧這話說得,就跟當卧底了似的。鄭忠亮退出了所長辦,還不死心地悄悄貼上耳朵聽著裡面的動靜……喲,有電話;喲,好像把剛才自己說的情況在電話里說了一遍;喲,聽到腳步聲了……鄭忠亮吱溜一跑,快步跑到了樓梯上。回頭時,只見所長警惕地拉開辦公室門瞧了瞧,又關上了。他暗道僥倖,趕緊找個涼快地歇著去了。

「哎喲……這地下工作乾的……」不一會兒,鄭忠亮鑽在衚衕外小賣部跟前,抽著煙思忖著。反正這事吧,幹得他一肚子不舒服,作為所里有幸被抽調走的民警之一,即便身處其中,即便他曾經研究過周易八卦,也猜不透這事究竟是一個什麼情況。

調查組已經擴大了調查範圍,可和剛來時沒有什麼區別,還是似是而非,每家屠宰場手腳都不幹凈,可哪家也不會給你留下真憑實據。查來查去,市局的經偵、稅務、工商、畜牧都介入了,銷贓什麼的查不清,可偷稅漏稅、非法經營算是坐實了,現在查封的,可有好幾家了。

鄭忠亮邊走邊想,一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一支煙抽完的時候,已經看到了臨時工作的地點,新修的技偵業務綜合樓。他在門前躊躇了片刻,帶著點兒愧意進去了……

「啪!」

解冰把一摞紙質的資料摔到了桌上,輕輕地吐了句自己不常用的詞:「無恥!」

表情很憤懣,目光很惱火,周文涓看了眼,知道解組長遭遇了入職以來最兩難的境地了。這邊剛查出點苗頭,那頭稅務上封賬,經偵上封場,捎帶著傳喚嫌疑人,三詐兩唬,不是非法經營就是偷稅漏稅,不是嚇得經營戶關門,就是不見人了。人家這麼敬業,調查組倒形同虛設,都不用查了。

趙昂川拿起了組長扔下的資料,是一份南關屠宰場的調查記錄,根據經偵上的調查,該屠宰場日均屠宰量、能確認的貨源地都有標記,同時經查實存在漏交稅費多少,處理結果是暫時封存該場的賬目,下一步將會同稅務部門查實該場存在的其他問題。

措辭很得體,行文是向上級彙報的格式。他皺了皺眉頭,對一旁看著的周文涓指摘道:「看,用到『基本屬實』『可能存在』『作進一步深入調查』等等之類的口吻,都是經過推敲的文字,你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可毛病就在於人家已經接手查了,還查得這麼細,總不能省城的再從人家裡搶過來查實一番吧。而且就算查,估計露出的馬腳也要給捂上了。」

「解組長,怎麼辦?咱們可成了吃閑飯的了。」趙昂川道。作為二隊的重案抓捕隊員,可從來不擅長當刀筆之吏的小角色。

「這明顯是阻撓、干擾咱們辦案,這還查什麼?現在全市屠宰的都知道,咱們駐在這兒查銷贓。」解冰有點氣餒道。

沒辦法,明槍暗箭都好對付,就怕這種軟刀子磨人,連著三四天,從市局到刑偵,再到經偵,都有協同辦案的人,就這麼大的小縣級市,恐怕早傳得人盡皆知了。一干隊員面面相覷,到這份上,怕就是你掛著省城警務的名稱,也施展不開手腳了。

又嘆了一口氣,解冰看著留下來的隊員,趙昂川、周文涓,還有邵萬隊派出來的兩位有經濟案基礎的警員,都賦閑了。

躊躇的時間不長,樓道里腳步聲起,上班的時間到了。等這組人收拾妥當出到大院門口的時候,又有兩輛車、數名警員等候已久了。有人殷勤地給開車門,有人殷勤地帶路,還有人殷勤地已經在問午飯安排在什麼地方,諮詢著解組長的意見。

解冰一概應允,坐上車,迤邐駛出經偵大院,又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回頭看著這麼多同行,他知道,這又將是一無所獲的一天。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有點想餘罪了,有點想那幾位葷素不忌、敢胡折騰的鄉警了。他在想,即使和他在一起,情況也不會比現在的一團和氣更差了……

「賀總,他們進了徐大胖的屠宰場……五輛車,三輛公安的,一輛稅務的,還有一輛沒標誌。」

「賀總,他們出來了,往前進路上開,應該是去劉晌的牛頭宴飯店。」

「賀總,他在牛頭宴飯店待了五分鐘,剛離開,哦,應該是去稅務局了。」

「賀總……」

賀名貴放下電話,外圍的調查在他的腦海里已經有一個大概的輪廓。這三天集中清查的是劉晌、徐大胖的屠宰場,不可能查不出問題來,可如果這些問題都在控制之中,或許就不是什麼問題了。

他欠了欠身子,端著水杯。金銀花泡著金黃色的茶水,他輕輕地放在嘴裡抿了口,抬頭時,正看到半山別墅外青鬱郁的萬年青已經掛上了紅燦燦的果果。

「老賀,你可不能不管我們啊。」一位中年男,凜然問著。鼻懸膽、闊海嘴,脖子上掛著條金鏈子,土豪的標準裝束。另一位年紀稍小,寸發露著青青的頭皮,像土豪家小兄弟,也出聲道:「賀叔,這聲勢這麼大,不會真出事吧?」

「呵呵,能出什麼事?」賀名貴笑了笑,放下了杯子。看著兩位傻眼的,他示意著少安毋躁,直道,「不就偷稅漏稅嘛,該繳繳唄。大不了罰倆錢,等省城調查一走,就沒事了。」

「那可得罰好多錢了啊!」劉晌有點心疼道。另一位不服氣道:「憑什麼呀?哪家能不收點散貨?要真說起來,就沒合法的……」

「你豬腦子啊,人家執法的說你合法,你才合法。人家要說你不合法。那你只能不合法了。」賀名貴道,掩飾不住臉上的一絲愁緒。即便叱吒一方,可以他的能力,居然沒有打聽到賀府牛頭宴的合伙人秦海軍和小舅子於向陽的下落,他知道事情沒有那麼容易解決,只能走一步說一步了。

人到難時,也只能想著自己窩裡的瓶瓶罐罐。劉晌看著賀名貴又發愁了,提醒道:「老賀,你在公安上關係那麼廣,能沒個准信?」

「賀叔,他們要真封我兩個月場子,那我可得賠到姥姥家了。您不能看著小輩遭殃您不管著吧?」徐胖子道。在這一行當,他一直就是小輩自居。

「哎呀,我說你們不能都光看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沒點大局觀念吧。好吧,我給你們說實話……」賀名貴被這兩位天天上門的攪得不耐煩了,直說著,「這種事有兩種情況,一種情況是放手不管,乾脆就讓稅務上來查賬、查畜牧上的許可證,不管查沒查到問題,反正都在咱們地盤上,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都好說。可另一種情況你們想過沒有……讓外來的往深里挖咱們,你們覺得能有好嗎?你們以為我不著急呀?海軍和向陽我現在都不知道關在哪兒呢!」

說到氣頭上了。要說難,當然是賀老闆最難了,牛頭宴飯店和兩處屠宰場都被省里調查後貼了封條,人被滯留著,連地方公安也無能為力,這是他最大的心病。

「老賀,他倆不會把咱們的老底兜出來吧?」劉晌緊張道。

「肯定兜出來了。」賀名貴道。一看兩人又被嚇了一跳,他轉著話鋒又道,「兜出來又怎麼樣?就是賊贓誰又有什麼證據?就有證據是賊贓,可我們不知道是不是?哎……這事呀,怕是得傷著老本嘍。」

賀名貴撫著前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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