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火線追贓 罪不堪傷

從下午四時左右回到鄉里,把嫌疑人關起來之後,羊頭崖鄉的派出所大門就一直關著。十里八村早聞聽派出所居然抓到了偷牛賊,甭提多來勁了,不少村裡的閑人散漢都聚到派出所看熱鬧,不過大門一直沒有開過,讓企圖來滿足一下好奇心的村民失望了不少。

門雖然關著,可裡面沒閑著,大家就在董韶軍和周文涓的指揮下忙活著,從車上收集證據,採樣,根據嫌疑車輛反查,根據嫌疑人的指模比對,還從嫌疑人身上搜到了化學合成物質。董韶軍化驗分析後,不得不承認江湖伎倆很難識破,以他學了幾年的警務知識,居然搞不清嫌疑人身上那些散發著怪味東西的大致成分。

一個小時後還沒有提審,指導員坐不住了,他想進所長辦問問餘罪,可看到餘罪頭靠著椅背又在有一搭沒一搭玩硬幣的時候,他沒敢打擾。他現在明白了,所長玩硬幣和獃頭撓後腦勺,狗少咬手指是一種行為習慣——那是在思考呢。

兩個小時後,天已經黑了,王鑌出門安撫了村民一番,讓大家先回去休息,凡問及案情都是一句擋回:「你家又沒丟牛,關你什麼事。」

可丟牛的呢,王鑌也是不客氣地回一句:「賊都抓到了,還怕賠不上你家的牛呀?年後要沒有賠你,你來把我牽回去。」

樸實的村民們呵呵一笑,各自散去,指導員關上了門,叫著李呆和拴羊兩位做飯,至於李逸風,這小哥挨了一拳把自己個兒當英雄了,鼻子上壓著膠貼,躺在隊辦里直哼哼。王鑌想想,這孩子自從到鄉里就偷雞摸狗,也真難為他了,抓個賊還衝鋒陷陣跑在最前面。他笑了笑,沒理會這貨,這回拿定主意,要催催所長了。

不料他剛上前,門開了,餘罪出來了,王鑌趕緊問著:「所長,怎麼還不開始審?趕緊審,以防夜長夢多。」

「哎哎……算我一個。」李逸風早注意到了,一骨碌起來,不拿自己當普通人,直接插所長和指導員中間了。王鑌眉頭一皺,不悅地斥著:「別添亂,這活你哪幹得了?聽所長的。」

「我沒說干,我幫忙,所長,王叔,您倆放心,誰他媽不說實話往死里揍他,沒事,我動手……」李逸風不知道是不是對被挨那一下苦大仇深,拍著胸脯說道。王鑌剛要訓兩句,不料餘罪一嗤鼻子道:「那不叫本事,信不信我隨便幾句就讓他們老老實實交代?」

「什麼?」王鑌傻眼了,李逸風更傻眼了,被噎了一下,半天才反應過來,指著餘罪道:「所長,這怎麼可能?你不會有特異功能吧?」

「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好像有。」餘罪開著玩笑道。

「吹吧你。」李逸風一嗤鼻道。

餘罪不慍不火,一勾手指。李逸風最容易上當,湊上來了。餘罪耳語了幾句,李逸風尚存狐疑,不過翻著眼珠,按步施之了。

沒幹別的,把那位司機從關人的小屋放出來,解了銬子,催著洗了把臉,然後坐到了鄉警們常聚的東廂房。李逸風很不情願地安排著李呆給他端碗飯,李呆更不情願,不過聽說是所長安排,卻是不敢違拗,端了碗給扔桌上,惡狠狠地瞥著,那意思像在說:吃吧,噎死你!

幹完了這一切,李逸風屁顛屁顛跑出來了,站到了餘罪面前,餘罪笑著問:「想拿剩下的哪個開刀?」

「那個花白頭髮的,老賊,打我一拳那個。」李逸風惡狠狠地道。

「另一個年紀小的怎麼樣?」餘罪道,商量的口吻。

「為什麼?」李逸風不樂意了。

「那個看樣子比你還傻,好對付唄。」餘罪賤賤一笑,邀著指導員同去辦公室,李逸風氣得直想踹他兩腳,催了兩遍才去提那個嫌疑人。

關人的小間里,嫌疑人們窩了幾個小時了。司機剛被提走,那老賊面著壁,不吭聲。另一個年紀不大的,正是餘罪要提審的,看樣子還真不怎麼靈光——眼睛有點鬥雞,鼻子卻像個蒜頭,再往下看卻是齙牙,就拉頭牛出來都比他眉清目秀。李逸風厭惡地拉著銬子,那人卻是口齒不清地哀求著:「大哥,我們牛不要了,放我一馬。」

「那就不是你的牛,偷來的也能談條件呀?」李逸風哭笑不得了。

「大哥,大哥,您聽我說。」那哥們見李逸風搭話,緊張地哀求著,「那罰款,罰款我們出。」

一聽這話李逸風愣了下,就他這水平都知道,這麼大的盜竊案值,豈能是一個罰款了事?他冷笑一聲,回頭朝著嫌疑人臀部猛踹一腳催著:「快走……他媽的沒文化真可怕,出倆錢就想了事?」

那人被踹了一腳,剛要往前走,卻愣了下,他異樣了,因為他看到了同來的司機楊靜永端坐在東廂房裡,和警察坐在一個桌上。他一下子覺得氣血上頭,有想揍人的衝動,還沒發作,後面的李逸風又繼續踹了兩腳,把他直踹進所長辦了。

他剛要進去,被人拉住了,回頭一看是董韶軍和周文涓出來了。董韶軍拉著他語重心長道:「逸風,你得改改,不能抓著嫌疑人就不把人家當人……更不能隨便打罵啊。」

李逸風抿抿嘴,噴了句:「少來了,所長讓我打的。」

「什麼?」董韶軍不信了。

「真的,他讓我帶那個吃飯,拉這個審訊……對那個客氣點,對這個要很不客氣,顧不上了,我得進去瞅瞅。」李逸風掙脫了董韶軍,一閃身進門了。

門外董韶軍哭笑不得地看著,和周文涓相視來了個無可奈何的笑容。兩人去吃飯的地方了,誰也沒打擾鄉派出所的預審。

然而這預審已經讓李逸風覺得沒意思了,根本不像想像中那麼刺激的場景啊。就連平時拍桌子說話,抽皮帶打人的指導員也變得像個小媳婦一樣安生,餘罪更不用說了,從進門開始,壓根兒就沒有正眼瞧嫌疑人一眼。

這可怎麼行?不但李逸風憋不住了,就嫌疑人也憋不住了,四下瞅瞅,奇也怪哉地問著:「警察叔叔,咋沒人審問我呢?」

「沒審你不會自己說呀?非讓領導跟你費工夫?」李逸風虎著臉,「吧唧」踢了嫌疑人一腳。王鑌一瞪眼,李逸風不敢造次了,乖乖地退居一邊。嫌疑人摸著臀部,不疼,不過裝著低眉順眼,好不惶恐的樣子,滔滔不絕地說開了:「我說,我自己說……我們想到這片山打只兔子什麼的,就碰到幾頭牛,一時糊塗,就把牛牽下山了……警察叔叔,我錯了,我罪該萬死,可憐我家裡還有年過七十的老爹沒有養著,你們看在我初犯份上,放我一馬,我再也不偷了……」

說著說著就聲淚俱下,伴著自扇耳光的動作,就差仆地磕頭,懇求警察大爺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放他一馬了。

李逸風愣了,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了,這娃一把鼻涕一把淚,實在可憐哦。

不過在餘罪看來是另一種情形,他想起了曾經見過的那些人渣,前一刻目露兇相,後一刻誠惶誠恐,再一轉眼,痛哭流涕對他們來說不是什麼問題。

「喂喂,別哭了……」餘罪敲敲桌子。那人像個委屈的小媳婦一樣抽泣著,臉上頭上身上還帶著被群眾揍的傷,著實可憐,餘罪加重了聲音吼了聲,「別哭了!」

「哎,不哭。」那人明白了,點著頭,老老實實地站在門邊上。

「看這樣是個老實人啊。」餘罪指指,徵詢指導員的意見。王鑌點點頭。

「哎,對,老實……我老實交代,確實是我們一時鬼迷心竅,把村裡牛牽走了。」嫌疑人又點點頭,悲戚道,那表情叫一個痛不欲生,悔之晚矣。

「哦,這認罪態度不錯,可以從輕處理,不過……叫朱寶剛是吧?我們對你偷牛這個人贓俱獲的事沒興趣,你是今天上午偷的對不對?」餘罪問。

「對,是,在那片山上。我們看著幾頭牛在吃草,就……鬼迷心竅牽走了。」綽號「大缸」的朱寶剛忙不迭地交代道。

「上午這個事知道了。」餘罪欠欠身子,臉笑著問著,「說說昨天晚上你去哪兒了?」

「沒去哪兒,還在晉中沒回來。」朱寶剛帶著無辜的眼神道。

餘罪笑了,王鑌笑了,李逸風也笑了。笑得嫌疑人慢慢地開始不自在了,不自然地聳聳肩膀,好像後背生瘡一般,半晌又嚅囁道:「昨晚……在路上,我也說不清在哪兒……那個……」

「等等……」餘罪打斷了這個吞吞吐吐的交代,看著嫌疑人,很不屑地笑著道,「朱寶剛,你說話太費勁,我替你說,昨天晚上你、牛見山、楊靜永三人駕駛著小卡車,從209國道進了五原市,行駛三十七公里後轉入二級路,二十二點左右你們進了羊頭崖鄉的地界,接著你們三個人合力把車上的摩托車放下來,你用摩托載了一大包草料,乘夜去了我們鄉的澗河村對不對?你連夜把草料運上了河谷通上山的小路,在路上還做了不少手腳,比如這種東西……牛好像特別愛舔,做完這一切,你原路返回。今天上午,你們就等在山樑後的緩坡下,等著聞著味道,啃著草料,不知不覺跨過山樑的牛,然後,就牽回到自己車上……呵呵,有哪兒不清楚,我再給你詳細解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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