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狗少,虎妞,偷牛案 鄉警出更

在鄉下的冬天,雞叫三遍的時候,天還是黑著的。不過周文涓已經坐著餘罪的那輛警車匆匆趕回來了,她輕手輕腳進了派出所的大院,卻發現所長辦的燈還亮著,慢慢趨近時,她看到了一幕讓她很訝異的景象。

餘罪,不,余所長,在嘔心瀝血地忘我工作著,桌上鋪著鄉鎮區劃圖,他像魔怔了一樣趴在地圖上,發著呆,絲毫沒有發現來人。

專註,總是讓一個人看上去令人尊重。周文涓回憶著曾經的餘罪,是頑劣不堪的樣子,是桀驁不馴的樣子,是潑皮無賴的樣子,不過那個樣子離現在的他已經很遠了,不知道什麼樣子,警營已經把他變得這麼嚴肅,這麼專註,就像自己身邊那些都曾經頑劣的同學一樣,在不知不覺地變化著。

「咦,文涓,什麼時候回來了?」披著衣服的馬秋林從東屋出來了,驚訝地道。周文涓笑了笑,說自己剛來沒多久。馬秋林客氣地把她往所長辦請,周文涓問著怎麼馬老也起這麼早。馬秋林一捋頭髮,有點不好意思,道:「犯職業病了,心裡一打結,一準睡不著覺。」

進門餘罪給兩人倒了杯熱水,剛坐下的馬秋林就問著:「有什麼發現?」

「對比您給的積案案情,這個作案模式太吻合了……朔州這十一例,都是發生在偏僻、交通不便,甚至連報警都不便的山區;呂梁吳堡鄉這四例,幾乎就發生在省界上……沁源就更不用說了,年年丟,那兒典型的山大溝深,中條山腹地……天鎮、陽高、應縣、渾源,都有過類似案例,全部是警力薄弱,交通不便的山區地帶,這其中,會不會有某種聯繫呢?」餘罪狐疑道。

「你找到了多少相似點?」馬秋林在問著併案的可能。

「全部相似,不過也可以說,全部不相似。因為您給的案子,多數連現場勘查也沒有,僅有部分失主的口供,我查了下,最早發案記錄在四年多以前,最先發生的地方在偏關縣。我就奇怪了,這麼多年,不能連一個偷牛賊被逮到的記錄都沒有吧?」餘罪愕然地問,實在不能不對同行的工作能力持懷疑態度了。

「呵呵,你手下鄉警什麼素質?難道你還不清楚?」馬秋林反問道。一句問得餘罪無語了,他尷尬地笑了笑。再要問時,馬秋林已經替他回答了:「也不是沒有查過,據我所知,兩年前省廳的全省警務工作會議就提到過這個系列偷牛案,但難的是……你無法用警呀,大多數就像咱們現在一樣,線索沒有,目擊沒有,痕迹沒有……甚至於等到了縣一級、市一級接警,已經是被盜好多天之後了……活物這東西不像物品,它不可能被存住呀,僅五原市就有六十多個屠宰場、十幾家大型冷庫,每年消耗的肉類那是個天文數字,要擴及到全省,你想想,人口基數萬分之三的警力,怎麼查這種案子?」馬秋林道。

話里已經暗示出了他的判斷,沒錯,這是一個很直觀,也非常簡單的判斷。只要被偷走,牛變成牛肉,變成餐桌上的美味,恐怕就算抓到賊,連取證的可能性也沒有了。

說話間,餘罪又回覆了那種百無聊賴的神情,閉著眼睛,手裡一晃一晃在玩著硬幣,很熟練,硬幣就像長在手指上一樣,以一種均勻的速度在指縫間來回翻滾。馬秋林知道,這是他思考時的一種下意識動作,他沒有打擾,回頭看了看周文涓,看天色將曉,他直說出去散散步,起身了。

周文涓靜靜地坐著,沒有打擾餘罪,她以一種很欽佩、很崇拜的眼神看著餘罪,她在想,無意中穿上這身警服,實現了自己的夙願,這麼大的事,她還沒有機會向推薦她的人說句謝謝呢。看著餘罪此時這麼為難,她又在想,曾經夢寐以求的理想在實現之後,似乎也並非是什麼幸事,最起碼像這種在謎團里的煎熬,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叮噹」一聲,硬幣失控了,餘罪睜開眼了,像抓到了什麼靈感,驀地起身了。他神經質地翻著地圖,尋著文件,找著什麼記錄,飛快地在紙上寫著什麼。周文涓好奇地湊上來,看到了餘罪寫的是一行行的數字——是日期。寫完了日期,又上網查著案發地的地形、地貌、天氣,一一記錄。半晌抬起頭看到周文涓看著他時,餘罪嚇了一跳,緊張地問著:「咦,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就沒有離開過啊。」周文涓笑著道。餘罪此時猛然省悟,一拍腦袋道:「哎喲,忙糊塗了,坐,我給你倒水。」

「你又糊塗了,你剛給我倒過,還沒喝完呢。」周文涓又道。

餘罪糗得尷尬地笑了笑,坐下來興奮問著:「別告訴我結果,讓我猜猜。」

「好啊,我可是動用了隊里的法醫檢測設備,又問了兩位專家才得到的結果。」周文涓笑著道。

「牛是被誘拐走的。」餘罪笑著,緩緩地輕聲說出了這句話。

綠色的成分是飼草,苜蓿葉子殘留,餘罪懷疑可能是青貯飼料。用那玩意兒勾引整個冬天都沒見到青草的牛,比拉個美女拐走流氓還要管用。這可能成為本案最關鍵的突破點,餘罪和馬秋林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都想到這種可能了。只有這種辦法才能無聲無息地把牛偷走,或者說不是「偷」,而是讓牛走到指定的位置。

一瞬間,周文涓的笑容凝結了,那就是答案,是檢測出來的成分。她愕然的表情裡帶著幾分驚喜和不解,餘罪替她說了:「很簡單嘛,一邊吃一邊拉,就是牲口乾的活,在那地方停留那麼久,肯定是找到好吃的了……其實所有的懸案等真相大白的時候,你都會發現,它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怎麼,你是不是對我的分析很震驚?」

餘罪掩飾不住幾分得意,周文涓靦腆地笑了笑,不過嘴裡卻說著:「其實我是很震驚,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什麼樣?」餘罪奇怪地問。

「很敬業的樣子唄。」周文涓不好意思地笑笑。

餘罪一下子臉有點羞紅,想起以前狗屁倒灶的警校歲月。他想了想,有點無奈地說著:「還記得咱們老校長在畢業典禮上說的嗎,穿上警服,就意味著一種責任……以前我真不理解這詞,甚至來這兒的時候啊,我就想著破罐破摔,摔得聲響大點,可你昨天也見著了,丟牛戶那境況都快逼出人命來了,都窮成這樣了還遭賊,真叫沒天理了……老鄉們都眼巴巴地看著,別說還是警察,就不是警察,能幫一把也不能閑著呀。」

餘罪說著,看著天放亮了,起身了。周文涓笑了笑,對於這個答案沒有發表意見,接下來她又發現餘罪的與眾不同之處了,準確地說是余所長的官威出來了,伸著脖子朝著東廂房吼道:「狗少、獃頭……起床幹活!再不起來老子掀被子潑涼水了啊。」

連吼幾嗓子,把那干懶散的鄉警終於吼得早起了。餘罪回頭時,發現周文涓掩著嘴在笑,他也賤賤地笑了……

等餘罪把馬秋林和周文涓送走回來,一干鄉警還沒有收拾利索。李呆正使著吃奶的勁兒蹬摩托的啟動桿,冬天太冷,他那輛破摩托不蹬上個三五十下,就發動不著。張關平充當著臨時大師傅的角色,還在煮速食麵,但那味道讓鄉警也有點反胃。李拴羊想回家,不過見所長在,又不敢回去。至於狗少兄弟,剛提著褲子、揉著眼睛從廁所出來,邊走邊嘚瑟說著:「我睡著的時候,夢見牛自己回來咧,我推理呀,肯定是公牛勾搭了倆母牛,出去風流了。」

「吧唧」挨了一巴掌,李逸風一驚醒,所長正瞪著他,他嘿嘿一笑,餘罪指著叫囂著:「真把自己當牲口啊?」

「那當然,咱們過的這生活,牲口都不如啊。」李逸風逆反了句。

可不料有人接茬了,「嗨」了聲,從牆上露出腦袋來了,是張猛,詫異地問著:「誰叫我呢?」

餘罪和李逸風一愣,頓時哈哈大笑,惹得在外頭晨練的張猛咧嘴罵了句,不理會他們了。

收拾利索,幾位鄉警坐在四輛摩托車上準備上路了。這地方除了摩托車,還真沒有其他交通工具有這種機動性,餘罪給每車發了一個望遠鏡,千叮萬囑就一句:「找到目標馬上彙報啊,千萬別驚動。」

什麼目標呢?餘罪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青草。就在通往二級路的鄉路上找。

「這大冬天的,能長草?」鄉警李拴羊傻眼了。

「禿子腦袋還長毛呢,冬天怎麼不能有草?」餘罪不容分說,頂回去了。

「哎,所長,好幾十里山路呢,摩托車加油算誰的?不能公事還得我私人花錢吧?」張關平問著關鍵的問題。

「呸!以前公家給你發錢,你辦過點事嗎?滾蛋。」餘罪直接吼著拒絕了。

「那伙食補助總有吧?」李呆懷著期待問。

「給你補助,山上能有飯店呀?」餘罪叼著煙,一點,揮手打發著人。

哇,此時眾人才領教了所長的摳門,敢情一毛錢不給,凈讓你幹活去。鄉警們心裡可不舒坦了,不料餘罪點著煙噴了句:「只要照片給我拍回來,這個月增加獎金……不過誰要偷懶不幹活,小心我倒扣啊。」

終於有針強心劑了,鄉警們的右腳一蹬,突突突發動摩托車,樂滋滋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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