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狗少,虎妞,偷牛案 鐵警虎威

李逸風打著哈欠醒過來時,朦朧間已經看到了起伏連綿的山巒,一大早就被所長拖著上車回鄉了。狗少上車就睡,也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了,此時他打開了車窗,吸了口山間的冷冽空氣,哆嗦了一下,看了看所長,雷了餘罪一句:「所長,停個車,我要尿尿。」

「賤樣,看見個妞兒把自己喝成這樣?」餘罪笑罵了句,慢慢地靠邊停車。李逸風跳下車,葷素不忌地站在路邊,使勁往遠處揚水,嘴裡「哦哦」喊著,後面下車的餘罪,順著就一腳,把狗少兄弟驚得尿了一褲腳,回頭要理論時,餘罪卻是遞著礦泉水和飲料來了。

就著水洗洗臉,漱漱口,灌了一口果汁,感覺好多了。李逸風眼巴巴瞅著餘罪,心裡有點隱隱感動,狐朋狗友不少,可絕大多數都是恨不得把你灌成死豬的主,像所長這樣關心自己的,還真不多。上車時他覥著臉道:「謝謝啊,余哥……那個,我回縣城行不行?」

「為什麼?就不想上班?」餘罪反問著。

「不是,我……不想見咱們那指導員,那個……」李逸風難為地道。餘罪在這事上可不通融了,沒搭理他,狗少哀求著,「哥啊,您是我親哥,暫時不能回去啊,還有虎妞呢,那丫頭野,他爸開洗煤廠的,別帶上一幫民工來干我,我可咋辦?」

「你爸不武裝部的嗎?還怕跟她打架?」餘罪笑著問。此時餘罪也瞧出為什麼李逸風對虎妞極度忌憚,估計還有這個層面的原因,不過餘罪向來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他略一思忖便道:「不能躲,你躲初一,她能追砍你到十五,就站那兒,看她敢怎麼著?現在耍流氓都不定罪啊,可她要敢傷害,我第一個抓她。」

這話聽得仗義,給了李逸風增了很多信心,他一挺胸,剛找到男人的感覺,不過馬上又萎了,苦著臉道:「哥哎,我不怕虎妞,她打就打唄……我還是怕咱們指導員。」

「怕個屁,所長當家還是指導員當家?有警務都是老子說了算,他敢對你指手畫腳,我給他好看。」餘罪道,這一說,卻是讓李逸風更高興了,咬牙切齒下定決心了,跟著回羊頭崖鄉派出所了。

從二級路再駛進鄉路還需要一個多小時,路面坑坑窪窪的,顛簸得厲害,快到年關了,路上少見行人行車,而餘罪像下意識一般,已經開始思忖眼下必須管的事了——偷牛。

可這路破成這樣,山又高成那樣,往山上的路,連毛驢車都上不去,而一頭成年的大公牛,標準體重都要有一千斤左右,還是活物。而且在這個鄉里鄉親幾乎沒有陌生人的地方,生面孔你敢拉頭牛走,餘罪估計得被老百姓揍個生活不能自理。

可恰恰最不可能的事,就是現實中發生的事,不但偷了,還偷走了三頭。觀音庄四十多戶上百口人,找了一天一夜,除了找回幾堆牛糞來,一無所獲。

「狗少,你會偷牛嗎?」餘罪突然若有所思地問,因為他想了好幾種辦法,好像都偷不走重達一噸半的三頭牛。

「啊?」李逸風一驚,訝異了,想了想道,「沒偷過啊,我只偷過我爸的錢。」

「偷你家裡算什麼本事,人得自強自立,要混得好,往自己家裡拿。」餘罪道,教育著小狗少。狗少吧嗒吧嗒瞪眼睛怔著,挨了一巴掌才清醒,就聽餘罪問著:「快想,怎麼能悄無聲息地把牛偷走?」

「先捅死,卸成牛肉。」

「不可能,一個兩個人辦不成這事,殺牛就夠難了,再扛幾千斤東西,而且能不留下痕迹……否決,偷走的絕對是活牛。」

「要不套走?我們偷狗都是套走的。」

「笨蛋,牛多重,它不願意走,三五人根本拉不走。」

「我想想……對了,牽著牛鼻子走啊,我好像聽獃頭說,牛最怕牽鼻子,牽個絲線在裡頭,他就跟著你走。」

「有可能,不過可能性不大,他要牽著步行十公里,不可能不遇到目擊,萬一有人發現,那一村就追出來了……觀音庄可是離鄉路最遠的一個地方,那鄉下連警察也敢往死里揍,別說偷牛的了。」

「可那兒離二級路近呀!就兩座山,翻過去就是,要是打隧道,不夠三公里。」

「是啊,可那山上連驢車也上不去,從那兒怎麼走?」

「這……」

徹底把狗少難住了,餘罪一看他這傻樣,拍了下他腦門,直訓著:「真沒出息,偷人不行,偷牛也不行!」

「那所長,你說怎麼偷走?」李逸風捂著腦門,被這個謎難住了。

「廢話,所長知道,還用問你?」餘罪給了個很賤的笑容,氣得李逸風有跳車的衝動。

說話間就到鄉里了,遠遠地看到那輛破警車被開走了,那是所里的車。餘罪剛要追上去,李呆和張關平從大門洞奔出來了,招手攔著車。上車時,李呆又是慣用的口吻:「所長,出大事啦。」

「知道了,牛丟啦,出大事啦。」餘罪學著他的口吻道。李逸風撲哧一笑,可不料李呆又加著料道:「不光牛丟了,麥花嫂也被人打啦。」

「誰打的?小偷?」餘罪問。

「不是,她老漢。」李呆道。

「老公打婆娘,也不是稀罕事……」餘罪道。

「不是啦,差點打背過氣去,麥花嫂尋死……喝了一瓶農藥……」

「啊,死啦?」

「沒死,農藥過期了,衛生所說毒性不大……」

「我靠,獃頭,你話再說半截,小心老子灌你農藥啊。」

餘罪和李逸風被李呆說得一驚一乍,細問才知道經過。原來就因為麥花家丟了兩頭牛,一天一夜沒找著,老公李大寨氣全撒在放牛不敬業的老婆身上了。據鄉親說,李大寨拿著臂粗的杠子把老婆往死里打,老婆也是氣不過,拿起窗邊的農藥就灌……幸好,冬天沒新葯,過期的。

仍然是這些家長里短、狗屁倒灶的事,不過這次更激烈了一些。餘罪的車快,不多會兒就跟上了指導員王鑌的車。快到地方時,他卻有點心虛,你說這事,偷牛的估計下落不那麼好找,可眼下到現場碰到打老婆的嫌疑人,怎麼處理?

「哎,兄弟們,這事該怎麼處理?」餘罪問。

沒人回答,他看了看,一個個光傻瞅著他。餘罪氣憤了,斥著道:「難道你們從來沒處理過類似警務?」

「沒有,都是我姑夫處理。」李呆老老實實道。

「對,咱們所里就指導員在村裡說話管用,別人的,不行。」張關平道。

這話聽得,怎麼就讓年輕氣盛的餘罪叫一個不服氣呢?王鑌都快到退休年齡了,據說當年退伍已經是二級傷殘了,組織上照顧才把他發回原籍當了鄉警;至於指導員嘛,一共才四五個正式編製,論年齡也輪到他了。

心裡雖有不服,不過嘴裡沒說,而且他看到了幾個鄉警如坐針氈,連李逸風也有點坐不住的意思。車停到觀音庄的村口,一村人圍著,幾個年紀大的正數落著一位蹲在磨盤跟前的漢子,估計那就是丟牛打老婆的主,幾位裹襖拿被子的老娘們兒和指導員說了幾句話,指導員安排著警車,載著人先走,估計是到鄉衛生所看被打的婆娘了。

此時餘罪才看清了指導員,五十開外的年紀,黑臉膛一臉愁苦,不怒自威,個子很壯碩,走近時才發現,背有點佝僂,像所有基層累了一輩子的老警察一樣。他剛想上去自我介紹幾句,不過一想覺得太突兀,就回頭到車裡把那幾個不情願下車的拖下來,群策群力,畢竟是丟了幾頭牛的大事。

誰可知道,剛走幾步,他就驚得停步了,只見指導員和村裡老人說了幾句什麼,揚手一指蹲著一言不發的漢子,怒喝道:「過來。」

奇了,那漢子乖得像個孩子,老老實實地走到王鑌面前了。王鑌一言不發,左手「啪」一個耳光,腿抬起來「咚」的一腳,把漢子踹地上了。他怒氣沖沖地揚著武裝帶,抽著來回翻滾的漢子,邊抽邊罵著:「啊……出息了,打老婆,還往死里打……告訴我還打不打?牛丟了說找牛的事,你打老婆,算什麼大本事?你還哭啊……」

噼里啪啦的皮帶聲如爆豆,那漢子野獸一般地哭著號著,滿村幾十人,就那麼看著,誰也不吱聲。

餘罪愣了,沒想到指導員這麼拉風,一鄉警把全村鎮住了。

「哇,真牛逼啊。」餘罪景仰地道,他自問恐怕兩輩子也達不到這水平。他驚訝地回頭要問什麼,卻發現強拽下來的鄉警都溜了,遠遠地藏在警車後頭,凜然看著……壞了,餘罪突然發現自己掉坑裡了,怪不得李逸風這貨折節交好,碰上這麼個野蠻指導員,現在恐怕要把他和狗少放到一個陣營里了。他氣呼呼上前拉住躲著的李逸風,拎著領子,威脅道:「怎麼沒人告訴我,所里還有這麼凶的貨?」

「告訴你了,你不信,我們怎麼辦?」李逸風笑著,找到頂缸的了似的。餘罪直想揍他一頓,已經混熟的李逸風可不害怕他了,直拉著餘罪訓斥著:「千萬別犟嘴啊,指導員喜歡打人。」

「他敢打我一所長?」餘罪不服氣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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