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捨生取義 有口難辯

「賈原青,你不要口口聲聲說什麼栽贓陷害,問題還沒搞清楚,怎麼,你就給事情定性了?」

一位年屆五旬的預審員打斷了賈原青的話。賈原青一愣,馬上省得這是個講證據的地方,而他指責的,恰恰是在座這些人的同行。他愣了下,閉上了滔滔不絕的嘴。

嫌疑人是副區長,面色白凈,眉清目秀,很有儒者的氣質,這是區里評價相當不錯的一位年輕幹部,就預審也覺得這種人不可能襲警。

這是賈原青給預審員們的第一印象,他的情況已經被摸了個七七八八。恐怕賈原青無從知道,在座這些預審員都是岳西省廳派出的預審專家,再加上督察的全程督導,一共四組,每組三人,就算對付殺人放火的重刑犯,也不過如此陣容。

專家開口自然是不同凡響了,每每都是輕描淡寫。這不,另一位拿著記錄,像是隨口問著:「賈原青,據你所說,你和警員餘罪是初次見面?」

「對,絕對是,今天他莫名其妙就闖進我們吃飯的包間了。」賈原青強調道。

「那你見到他,是什麼表情?」預審員問。

「我害怕……不對,很恐怖,他惡狠狠像要殺人一樣……也就是因為反扒隊那事,他怪罪到我頭上了,要栽贓我……」賈原青又急於表白了。

「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不要講無關的話。」預審員嗆了句,話轉回來了,問著,「很恐怖……不過據我們對你們一起吃飯的同志詢問,他們說警員餘罪同志進門的時候很客氣,先向你們敬了禮,很恭敬讓其他人迴避,有這事嗎?」

「哦,好像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要用好像之類的詞。」

「是。」

「那就不對了,你不覺得以你所說,突然間發難,持酒瓶砸你肩膀,很有悖邏輯嗎?」

「這……事實就是這樣啊……」

賈原青突然覺得事實不符合邏輯的地方太多,但那就是事實。

「那你還忽略一個事實。」另一預審員開始了,挑著毛病道,「在現場找到一部手機的碎片,經檢驗,上面有你的指紋,這部手機是餘罪同志的,怎麼會被摔碎?又怎麼會在你手裡?」

這個……賈原青想起來了,是自己震怒之下摔了他的手機,難不成,這也要挑毛病?他凜然點點頭:「是,是我摔的。」

「為什麼摔?」

「他說話很難聽。」

「他說什麼了?」

「他說……我記不太清了,我……好像說我……我當時喝得有點昏,記不太清了。」

賈原青躊躇了,再往下說,就要講到與馬鋼爐的故事了,他當然下意識地迴避這個問題。

不過越迴避,越像假話嘍。另一位預審又挑刺了,直道:「你的交代前後不符啊,第一次交代,你說你並沒有喝多少,頭腦很清楚,根本不可能酒後傷人……而現在,又說你喝多了,頭昏了,連導致你摔手機的原因都想不起了,你覺得這樣,能把事情搞清楚嗎?」

「我……我確實有點記不清……那個,我……」賈原青拍打著腦袋,右手還疼著呢。他此時發現,自己正在一點一點往泥沼里陷,想抽身的難度越來越大。他喃喃地說著:「真的就是陷害,他握著我的手握著瓶刺,就那麼刺他自己身上了,真的……你們怎麼不信呢?」

「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精心策劃的嘍?」預審員問。

「肯定是。」賈原青道。

「假設你這個交代成立,那意思就是說,警員餘罪同志刻意握著你的手,把你的指紋留在瓶子上,然後刺向自己,栽贓給你?」預審員道。

「對,就是這樣。」賈原青凜然道,頓生知己之感。

不料那人面無表情地駁斥道:「如果栽贓,找個什麼地方不行,非找個人多眼雜的酒店?如果栽贓,做個樣子就行了……可事實上,瓶刺刺進他身體三點四公分,他被搶救了兩個多小時,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據你說栽贓做個樣子,說不通啊,這簡直是自殺呀!」

賈原青又嚇住了,刺進去多深,他還真不知道,但他記得就那人用力地把瓶刺推到自己的身體里,他看到那血像往外抽一樣流著,偏偏那人臉上還帶著詭異的笑容。那是此生他見過的最恐怖的場景,即便是現在想起來,依然是冷汗涔涔。

預審員放在桌上的手機驀地震動起來了,他看了看,仍然是面無表情,慢慢地放下了,以一種平和的口吻道:「賈原青,我們被襲的警員現在還在昏迷中,這個問題,先放放。說一下另一起襲警的事,被襲警員李二冬,塢城路街(路)面犯罪偵查大隊在籍警員,昨天凌晨在押解嫌疑人途中遇襲,他被刺兩刀,嫌疑人被劫走……你對這個案子,一定記憶猶新吧?」

「知道,是我侄子。」賈原青頹然道,那個坑爹貨,把叔叔也給坑了。

「據說,你是這個案子的幕後推手?」有位預審員道,很不正式地引用了一句無關的話。

「怎麼可能?我哪有那本事。」賈原青苦笑道。

「是嗎?那這樣的話,就省點時間,兜這麼大圈子,有意思嗎?」老預審很不耐煩地道,一靠椅背,不準備問了。另一位接著道:「賈原青,不要以為你做過什麼都隱瞞得住,想不想看看你同夥的供詞。」

預審員直接摁著遙控,只見頭頂的顯示器出來一個畫面。賈原青一下子全身抽搐,如遭電擊。

是馬鋼爐,正滔滔不絕地說著什麼,聲音被屏蔽了,不過看樣子那傢伙待遇不錯,還有警察給他端水。畫面持續了十幾秒鐘,很短,不過卻比任何語言都有震懾力。賈原青那凜然的表情一剎那成了頹廢不已,臉色越來越白。

「你可以不開口,可以胡說八道,可事實不是你隱瞞得了的……據馬鋼爐交代,是你授意,讓他給你長兄賈政詢找幾個人辦事,代價二十萬,錢是通過地下錢莊付給馬鋼爐的。之後事情出了紕漏,警員被襲,事件擴大,你又花四十萬,錢是你妻子的賬戶出去的。對於這些事,你能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預審員很淡然地道,證據確鑿,不需要費什麼口舌,只要挑他交代中的毛病就行了。

賈原青哆嗦著欠了欠身,很難受似的。這個細微的動作被老預審捕捉到了,他插了句嘴道:「市紀檢委、反貪局已經進駐杏花區,區委正在召開會議討論解除你公職以及開除黨籍事宜,不要以為我們不敢把你怎麼樣。馬上你就會被雙開、批捕,你要有點心理準備啊。」

「咕咚」一聲,賈原青沒坐穩,毫無徵兆地癱軟了,像一條被抽了脊樑的死蛇,癱在地上。在座的預審都冷眼看著,哪怕一點兒同情也不給予。

有時候,不給予同情,但很快意,不是么?

審訊在進行著,酒店襲警不但成了賈主任身敗名裂的導火索,而且波及到了家人,哥哥賈政詢被正式刑事拘留,其妻因為賬戶的巨額財產來歷不明被經偵支隊正式傳喚,而在他的工作單位,這場八卦之火隨著紀檢和反貪部門的進駐有了個確定的答案:貪污、受賄、包養情婦、巨額財產來歷不明,和所有貪官的下場並無二致——落馬!

十個小時後,賈原青、賈政詢兄弟倆,檢舉人馬鋼爐,司機張和順,數人口供一致,第一起劫車襲警案真相大白,其中還涉及了杏花分局、刑偵支隊數人。看到真相,連預審也全身發寒,這餿主意居然是杏花分局長魏長河的主意,此人居然是賈政詢的生意合作夥伴,從當派出所長開始,就靠電單車生意賺得缽滿盆盈,而對賈家在這上面的小動作一直極力遮掩。賈浩成出事後,為了遮掩銷贓窩點,他教唆賈政詢組織劫車搶人,試圖把案子變成無頭案,從而保護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而意外的是碰到了一位死不放手的刑警,隨著襲警事件發生後,幾人又百般阻撓,試圖把問題扣在偵查大隊自身上,試圖變成一樁協警瀆職的事件,可沒想到的是,又碰上一位死不妥協的餘罪……

世界總還是光明的,光明不是意味著沒有黑暗,只是永遠不會被黑暗湮沒罷了。兩位拼了命也要找到真相的警員,讓所有參與案件並知道最後真相的人唏噓不已,就為了這個簡單的真相,流了血,還差點送了命!

餘罪在醒來後接受了督察和專案組的正式詢問,他的敘述是:他試圖用司機張和順的交代,去訊問賈原青襲警案的真相,卻不料酒後發狂的賈原青摔了他的手機,出言不遜,拿起桌上的酒瓶砸向他,他閃避過了,酒瓶砸在椅背上,手裡僅余瓶刺的賈原青惱羞成怒,用瓶刺刺向他。出於自衛,他操起酒瓶打傷了賈原青的右肩。之後,去送同桌酒友的同伴回來,他已經倒在血泊中了。

敘述與現場勘查高度吻合,案卷到檢察院只停留了兩個小時便有了結果:證據確鑿,事實清楚,同意批捕嫌疑人賈原青。

三天後,第一起襲警案的兇手曹小軍在遠隔上千公里的省份被抓捕歸案,在指認作案現場時,聞訊而來的數十名原反扒隊隊員齊齊衝擊警戒線,那狂怒的樣子差點要把嫌疑人生生活撕了。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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