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潛行毒窩 虎歸南山

也在餘罪穿上警服的這一天,中午時分,白雲看守所的大門緩緩打開,高大英俊、笑容燦爛的傅國生在管教的帶領下,向門外走去。

在鐵門洞開的一剎那,他昂著頭,對著火辣辣的太陽,感受著陽光的炙熱,瘋狂而興奮地吶喊了一聲,向著一輛車奔跑過來。那裡站著一位優雅而溫和的女人,兩人跑到一起擁抱著,久久不離。隔了一會兒才上車駛離了看守所。

這個女人,二號目標,沈嘉文,嘉仕麗成人用品公司的經理。

車裡的司機,三號目標,焦濤,與傅國生是表親。

從出獄的那一刻,這輛賓士車裡的三人已經進入了東江警方的監視屏幕。傅國生被刑事羈押的案由是與一起謀殺有關,刑事偵查沒有補充更多的證據,羈押三個月後無罪釋放。

在東江警方的檔案里,這是一個劣跡斑斑的人物,先後被治安拘留、刑事拘留達七次之多,最短三天,最長三個月,案由也是五花八門,敲詐、勒索、詐騙、組織黑社會,現在又攤上了謀殺,不過均以釋放的結果而告終。甚至監視他們的都是熟人,走的時候,他還很瀟洒地向便衣打了個招呼。

和警察打交道多了,彼此都熟悉,在路邊停著輛車,裡面無所事事的兩人就是便衣。這個不難判斷,一看那東張西望的神色,稍有點生活經驗的人就知道,非警即匪。

「富佬又出來了,咱們休息不上了。」便衣A道。

「監視也沒用,誰幹壞事還需要自己親手干。」便衣B道。

「這其實都不用查,江里漂的那人,絕對是他乾的。」便衣A直觀地判斷道。

「咱們沒證據,人家有錢,釘不死啊。」便衣B感嘆道,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卻的的確確現實的話。一人順手發動了車,按部就班地跟著傅國生,把監視的內容機械地發回去。

每個地方都有享譽一方的人物,而傅國生無疑是東江這方水土養出來的奇葩。沿海城市經濟發達,從一個不名一文的爛仔,頂著警方十數年打擊,他也算曆經風雨。可風雨之後終見彩虹,傅國生居然奇蹟般地白手起家了,雖說比不上福布斯榜那些大佬,可在東江也算是小有名氣,最起碼在性用品行業里,嘉仕麗是個領軍的龍頭,很受男人們的歡迎。

對於警察這也是最頭疼的一件事,即便有什麼非法收入,這麼大的產業也足以把它消化於無形了。優渥的經濟基礎,再加上精明的規避,即便警察踢到這塊鐵板,大多數時候也只能望而興嘆。

車上的傅國生一手攬著沈嘉文,輕言細語說著什麼,表弟偶爾說話,也是溫文爾雅,所問頂多是公司的近況,聞聽被警察搜查了兩次,他笑著道:「真有意思啊,我們好像沒有法律上的夫妻關係呀,怎麼可能會到以你的名義註冊的公司里查?」

他的笑里充滿不屑,在他看來,搞這行動的人一定是腦袋被驢踢過了。當然,他希望碰到的警察都像這樣腦袋被驢踢過,那樣的話,有些事就容易多了。

車駛進了市區,在監控的描述中是這樣的:傅國生先回到家,把女人放下,帶著一包東西走了,肯定是衣服,出獄的人都要去去晦氣。然後這兩位去了趟公司,公司在離珠江大道不遠的一個商貿區里,無法監控,不過沒多久兩人又出來了,驅車直駛向一家叫浴爾馨的洗浴中心。那是一個高檔休閑會所,會員制的,警察可沒有那個身份能進入,除非執證搜查。

這就是監控在很多方面的缺陷,你只知道他幹什麼,但你不知道他究竟幹了什麼,而像傅國生這樣屢經打擊的老鳥,連監控的警察也發現,哪怕你想從他日常行為中發現一點出格的事也難。

一切都那麼正常。

真的正常嗎?肯定不會。

當傅國生脫得光溜溜,泡在蒸汽騰騰的水池中時,他和焦濤的身邊多了一個人,正躺在衝浪浴中閉目養神,脖子上環了條粗大的金鏈子,臂上紋了條環繞的青龍,三十多歲年紀,黑幫幫眾的長相,同浴的沒人敢往他身邊靠。

傅國生兩人像不相干似的,躺在鄰近的衝浪浴位置。那人像是已經瞥到了來人,閉著眼睛說著:「富佬,出來就不恭喜了。自從你進去,斷貨三個月了,價格翻了一番。」

「送貨的、接貨的,被警察端了一半,總不能我親自送吧?你招的人怎麼樣了?」傅國生笑著道,似乎並不畏懼這人。當然不用畏懼,這人正是焦濤約的。

「不經過你的法眼,我可不敢隨便用人。」那人說道,掀起臉上的毛巾,露出一條怵目的傷疤。

「這樣吧,有點尾貨,你處理一下,應應急,我動不了,條子盯得太緊。」傅國生道。

「沒問題,只要你出來,你的信譽大家信得過。」那人道。

「OK,錢匯到我賬戶上,我會給你一個取貨方案。老規矩,萬一出事,賠的人我不負責,不過賠的錢算我的。」傅國生道。

聞聽此言,那人睜開了眼,向著傅國生笑了笑,劃拉著池中的水走著,只聽他撂下一句話:「有這個保證,就不愁沒生意。謝謝了啊,傅哥。」

一單生意談成了,其實越黑的生意也就越簡單,否則內耗大了,還掙什麼錢嘛?這是黑社會向來很重視的。

焦濤笑了笑,初級階段都是錢貨兩訖,當場交易,在這個環境里能像自己表哥這樣做到先款後貨,最起碼東江地區他知道的不多。他側頭看時,表哥正愜意地泡著熱水澡,數月的牢獄生活讓他肚子大了點,身上多了點斑點,除此之外再看不到什麼變化。

「表哥,咱們的人折了一半多,海邊和市裡的不敢動,兩頭斷線呀。」焦濤小聲道,他們這種生意是刀尖上、槍口下的舞蹈,步步驚心,最關鍵的不在製造,而在於運送和銷售的渠道。

可這一次差點自身不保,渠道自然是一毀殆盡,不過傅國生卻是笑了笑道:「從頭再來嘛,又不是第一次了,生手更安全。」

焦濤笑了笑,生手安全倒是安全,不過尋人難度就大了,生意的開工沒準到什麼時候了。他泡澡的時候想起了一件小事,隨意地問著:「表哥,你在裡面結交了不少人吧?」

「對呀,人才啊,真多!」傅國生感嘆地道。

「有幾個出獄的,找上門來了,我給了他們一筆生活費,留下了這些人的聯繫方式,要不這些人可以考慮用用?」焦濤道,想到了一個捷徑。

卻不料這句話讓傅國生的笑意更濃了,他側頭道:「凡找上門來的,一概不用。」

傅國生的笑裡帶著幾分狡猾,當然得狡猾點,否則就混不到今天了,他甚至在想這麼多年費盡心思在警察里找路子、托關係,自己絲毫不懷疑警察也同樣在想辦法滲透到他的身邊。這也練就了他誰也不信的性格,包括表弟焦濤。比如一概不用的原因,他根本沒說。

「對了,有沒有一個叫余小二的來找我?他不一定用這個名……反正就是看著很普通,個子不高,短髮,岳西口音。人很橫,愣頭青那種。」傅國生想起了這位獄友,突然發現自己很難用準確的語言形容他。回頭看錶弟時,焦濤眼裡很迷茫,應該是沒見過。他又補充著,「他是一周多前出來的,這段時間有人去公司找嗎?」

焦濤搖搖頭,沒有。這一下子讓傅國生好不失望,簡直太失望了。越失望,越覺得可惜,他想了好久,進蒸房的時候又給了表弟一個莫名其妙的任務:「你到景泰派出所打聽一下,三月份抓沒抓過一個搶包的,叫余小二。再讓四海查查這個名字……想辦法到派出所的戶籍里查查,應該有案底,很好查的。」

又過了一周。

「哧……哧……」傳真機里噴吐出來一連串的案情通報,這是專案組直聯省禁毒局的DDN專線。林宇婧整理好傳真,仔細地看了一遍。

不管外界如何詬病,在很多不被注意的角落,禁毒局的上百名警察在以不同的方式運作著,發回來的是省內各地出現的貨源,成分技術分析、市場價格、發現地點以及吸食人員的概況。這些情況是每日一報,根據市場的走勢,一個老練的禁毒人員,能推斷出很多事情。

比如,傳真到了杜立才組長手裡的時候,他「嘭」地將傳真摔在桌上,心中則在琢磨:價格開始回落,那說明貨源供應開始恢複;發現地點新增,那說明中間商正在拓展市場;這個直接後果就是吸食人員的增加,即便是馬上看不出來,可很快就會有暈三倒四磕過量的吸毒人員被送進醫院或者戒毒所。

「通知許處了嗎?」杜立才半晌才想起問這事,林宇婧回道馬上準備送去。他擺擺手,把人打發走了,一個人自顧自在房間里來回逡巡,一周內方案已經定了若干個,每一次都被否定了。

沒辦法,機會只有一次,他現在也擔心重蹈上一個線人的覆轍,畢竟那一次還是個嫌疑人,這一次要送的可是個警察。

可他想起這個警察來,就牙疼似的直吸涼氣,因為每次否定方案的不是別人,就是他。

門外林宇婧輕輕掩上組長的門,把另一封資料送進許平秋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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