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警方盯上的「那個人」 連升三級

哥們兒是什麼?哥們兒就是在你最難的時候恥笑你一頓,再拉你一把的人。

滑鼠就是這樣的哥們兒,雖然也拉你一把,可恥笑絕對比誰都凶。他抬起臉半天也沒迸出一個字來,就那麼笑著,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了,笑得臉上肌肉快痙攣了,笑得都咳嗽起來了,每每想強忍著不笑,可一看余兒剃得毛茸茸的腦瓜,又噴笑出來了。

「滑鼠,你就嘚瑟吧,等老子出來掐死你。」餘罪惡狠狠道,沾染上了幾分悍匪氣質,不過唬不住彼此知根知底的兄弟了。滑鼠一撇嘴巴道:「嫌疑人余小二,注意你的說話態度。」

剛說一句,滑鼠又笑了,實在正色不起來呀。本來以為大家都被派到各崗位訓練了,誰知道監獄裡還留了一個,他聽許平秋介紹的時候嚇了一跳,可真正見到,又笑得合不攏嘴了。虧是認識,否則就餘罪現在活脫脫的人渣樣,誰敢說他是警校畢業的?

他看到餘罪像老鼠啃過的髮型,又臟又破的看守所服,以及有點仇視社會的表情,本來已經強自壓抑住的笑又忍不住了。

「你就這麼笑?我喊了啊。」餘罪作勢道。

「你喊破喉嚨也沒人來,特殊詢問,法警不會進來的。」滑鼠得意說道。

「那意思是,我揍你小子一頓,也沒人管嘍?」餘罪說著,放下了隔板。滑鼠一驚嚇了一跳,趕緊道:「余兒,快坐好,有監控,出去再揍不遲,我受省廳命令給你帶來幾句話。」

「你去死吧,你怎麼不說代表組織來慰問我了?」餘罪罵道。

「咦喲,看來你知道啊,我就是代表組織來慰問你的。」滑鼠道,看餘罪這樣,知道他心裡有氣。他先入為主道,「余兒啊,你也算不錯了,你知道我們受的什麼罪?我被派到二隊蹲點,上廁所都不自由,回頭還得被隊長訓;孫羿和吳光宇,在車管處差點被開了,也被扔二隊了;李二冬在網警支隊,也被趕出來了,現在隊長對我們橫挑鼻子豎挑眼,下班時間都不讓我們亂跑。還有你知道怎麼訓練?讓我跟老刑警對打,那他媽根本就不是對打,是挨打……」

滑鼠發了一肚子牢騷,那苦水倒得聽上去簡直比餘罪苦上一千倍一萬倍:「坐牢多好,吃了睡,睡了吃,哪像我們,尿尿都不自由。」

「得了,別貧了,我的事懶得跟你說。你替我給許平秋帶句話,不管什麼任務,老子不幹了!」餘罪打斷了滑鼠,不屑道。

「喲!當了兩天人渣,還就長本事了。處長你都敢罵?」滑鼠嚇了一跳,不過隨即異樣道,「不過你的任務不是完成了嗎?」

「完成了?」餘罪驚訝道。

「對呀,不就在監獄裡生存一段時間嗎?許處說了,你完成得相當好,而且坐上二把牢頭交椅了。哎喲把我羨慕的,早知道我就進來了,哪輪得著你。」滑鼠不無羨慕地說道,好像還真不是假的。就像他經常哀嘆的,為什麼好事就輪不著咱呢?

不過這話可把餘罪給聽蒙了,難道之前的判斷都錯了?他瞪眼問:「真的?別蒙我啊。」

「真的。我在隊里就一出氣筒,現在來了也就一傳話筒,我敢胡說嗎?」滑鼠道,這倒不是假的。

可要是真的,餘罪就更鬱悶了,先前準備的撂挑子之類的氣話可全用不上了。他好不鬱悶地撓撓腦袋,看滑鼠的德性時,他突然又想到了許平秋就算有別的事,可能也不會告訴滑鼠的,滑鼠的來意,恐怕是找一個能直接和自己說話的人。一念至此,他揚了揚頭道:「還帶什麼話了,別憋著,一塊放出來。」

「第一是表示慰問,看你這樣,慰問就算了;第二是就快放你了,你準備好出去,出去直接就是三級警司。唉,我說這世道太不公平,我們轉正都不知道到什麼時候,憑什麼你出去就是警司,操,連升三級。」滑鼠傳話還不忘夾雜著自己的評論,捎帶著向餘罪豎起了中指。

普通警校生畢業後一年轉正,不過是二級警員,除非有特大立功表現或者在專業技術上有特殊貢獻,才有可能在每年的授銜中得到特殊待遇,而餘罪一下從二級警員升到三級警司,最起碼在滑鼠的認知中,已經是絕無僅有了。

餘罪也微微怔了下,沒想到許平秋會下這麼大的血本,自己不免稍稍動容,虛榮心被稍稍滿足了下。不過嘴上卻不饒人了,無所謂道:「告訴他,老子不幹。」

哎喲,這把滑鼠哥給納悶壞了,心想余兒果真有人渣的氣質,好像什麼事都不在乎了。

「第三句話就是,假如你不幹的話,可能一時半會兒回不去。」滑鼠道。他暗想還是老許更奸詐一點,已經考慮到這個結果了。餘罪愣了,沒想到被人料定先機了,他不動聲色問著:「為什麼?」

「我聽許處說,那個精英選拔是個幌子,為的就是選一批一線刑警,而選一線刑警是目的,但不是終極目的,真正的終極目的,是要選一個能在人渣堆里行走的人。我們都是你的掩護,那天咱們十個人被送到不同的地方,還有很多人不知道下落呢。」滑鼠道,看著餘罪這樣,連他也覺得這個選拔相當地成功。他讚歎道:「恭喜你啊,余兒,我在飛機上才知道,你中標了,除了你我們都不是精英。」

餘罪撲哧一笑,被滑鼠的話逗著了。笑著的時候,看著滑鼠那身警服,餘罪又沒來由鼻子一酸,一股子痛楚襲來,他一下子沒防著,抹了一手的熱淚。

凡事苦樂自知,得到這個恭喜,餘罪只有被憋屈的一掬淚。

余兒哭了?!這可稀罕了,滑鼠這才知道就數他受的罪重了,喃喃道:「據許處講,被選中的這個精英,從出生記錄開始,都會被省廳刻意抹去,這是沿用了原省刑事偵查總隊招收特勤的慣例。所以,現在只有一個余小二存在,餘罪已經沒有任何記錄了,就即便想恢複,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來之前許平秋和我談了一個晚上,本來這種事是要經過本人同意的,不過這次情況特殊,而且他說如果刻意地去干一件事,恐怕未必能比什麼都不知道做得更像,所以,我們一直被蒙在鼓裡。」

慢慢地,滑鼠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有點說不下去了,連他也覺得這事有點殘忍。一個活生生的人將被從原來的生活圈子裡全部剝離,親人、朋友、同學,所有認識你和你認識的,都不再會有正常交往,他想這事如果放自己身上也得好好考慮考慮。可現在這些全落到了餘罪頭上了,他有點替餘罪傷感。

連升三級,不是那麼容易得來的。

驀地,餘罪聽到了一陣熟悉的旋律。抹了把眼淚抬頭時,看到是滑鼠打開了手機里的音樂,很鏗鏘的旋律,又是那首《人民警察之歌》。

「關了吧,攻心對我沒用,我他媽現在誰都不恨,最恨警察。」餘罪道。

「許平秋的第四句話就是讓你認真聽完,別忘了咱們的校歌。」滑鼠說道,此時此地,連他也帶上了幾分肅穆。他沒有關,餘罪也沒有再攔,就那麼聽著,就像有人在耳邊清唱,縈繞著久久不去。

「在繁華的城鎮,在寂靜的山谷,人民警察的身影,陪著月落,陪著日出……」

餘罪下意識地想起了在警校操場一身泥一身汗的艱苦訓練,那時候有多少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陪著,在每一個月落、每一個日出,不止一次地憧憬著畢業後的警察生活,憧憬著穿上警服,以為可以過上不一樣的日子。

可現實卻告訴他們錯了,滑鼠肅穆地說:「其實這份工作只是形式不同,實質一樣,都挺受罪。」

滑鼠想起了蹲點的日日夜夜,和那些滿臉疲色的老刑警相比,自己所差就是受的罪少了點而已。他輕輕地擰大了聲音,此時對這首歌他好像有了一層更深刻的理解似的,一點也不覺得歌詞有點矯飾了。

「在歡騰的海岸,在邊疆的水路,人民警察的身影披著星光,浴著晨露。崇高的理想,培育的高尚情操。嚴格的紀律,鍛煉的堅強隊伍……」

滑鼠聽著,在他的眼中,心中油然而生了一種肅穆。不管平時同學們多麼標榜自己的個性和無恥,可真正置身於這個大熔爐中,都已經不自覺地成其中一分子。也不管你願意與否,紀律和情操、理想和信念,已經在你的身上打了深深的烙印;不管你是多麼卑微的一員,都會有一個崇高的名字。

學校、家、同學、家人……一幕幕飛快地在餘罪的眼前掠過,陌生而熟悉;監獄、警察、人渣,熟悉而陌生。就像在光明和黑暗之間的選擇,再卑微的人也有選擇光明的心,哪怕這光明帶著幾分殘忍。

兩個人都怔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音樂接近了尾聲,把他們從回憶拉到了現實。滑鼠看著餘罪眼中的迷茫,聽著他的嘆氣聲,良久無語。過了一會兒,他起身把手機遞給餘罪,說道:「給家裡去個電話吧,伯父一定很想你了。」

餘罪一下子失態了,緊張到哆嗦著摸著手機,拔著號碼,卻又停下來,怯生生地看了滑鼠一眼,馬上就著袖子抹了眼淚,定了定心神,深呼吸了一口,半晌才拔通了電話。

「爸……」

「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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