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讓人崩潰的任務 淪落風塵

當又一抹皎潔的月色籠罩在早春花市的棚頂時,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十日。

汪慎修從花市棚後走出來時,臉上洗得乾乾淨淨,連衣服上的污漬也用水蹭了蹭,他像在做一個很艱難的決定,而現在已經沒有遲疑。他辨著方向,向著市區中心來了。

這十天可過的是什麼日子呀!

他第一次嘗到了有苦難訴是怎麼樣一個難受的滋味。此刻最清晰的感覺是餓,俄國某文豪那句「飢餓像影子一樣跟著我」,是自己這十天生活的最好寫照。前幾天,他用白粉在地上寫過一個求援詞,很風騷的魏碑字體,編了套某某大學生落難濱海的故事,卻遠不如街上那些缺胳膊瞎眼的殘疾人惹人同情。勉強混了兩天飯錢,之後被一幫子乞丐追打的汪慎修終於明白,和當警察一樣,要飯也得講個出身,不是想干就能幹得了的。再之後他混跡東江街頭的夜市,在露天大排檔洗碗刷盤子,幹了幾日管飯不要工錢的活,可昨天攤檔被城管拉走後,他的活路又斷了。今天無意中碰到了花市的旺季,一天搬運,也算收穫了兩頓盒飯外加三十塊錢工資。

這就是全部的家當了,除了如影隨形的飢餓感,他還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人眼中的冷漠、鄙夷、不屑。這次莫名其妙的任務,他猜測也許是那位老警給新人的歷練,就像所有扯淡玄幻小說中的打怪升級一樣,只不過這些鋼筋水泥叢林里的同類,可比深山惡林里的魔獸恐怖多了。

走啊,走啊……每天就這麼漫無目標、渾渾噩噩地走著。

這步子邁得為什麼這麼沉重,心裡為什麼這麼悲催呢?

他在想著家裡,那個溫馨的環境,舒適的沙發;他在想著家鄉,這個時候,是不是還在下雪,冰天雪地的北國,比這溫熱難熬的南地對他來說要舒服得多;他在想著那幫狐朋狗友,也不知道他們落難到了這個城市的哪個角落,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樣,因為人格被降到了底線以下,而開始懷疑活著的意義。

早春的濱海,恰如北方仲夏的氣候一樣,傍晚的涼爽中帶著溫熱。

汪慎修一路想著,不知不覺走到了繁華的黃埔路,車流燈海中,他佇立在街頭,迷茫的眼睛看著這座陌生的街市,又一次有了多愁善感的心境。

同學給他起外號叫漢奸,一是因為臉白,和別人顯得格格不入;二是因為他經常說一些傾慕歐美田園式生活的論調,在這個國度擁有那號資產階級的腐朽思想,不是漢奸是什麼?他懶得爭辯,總是「哥的風騷你們看不懂」來自我安慰一句。

而此時他看到了讓他傾慕的城市中的那些風騷,這通天的樓宇中有著多少富商巨賈?這不息的車流中,載著多少風流男女?那一擲千金、倚紅偎翠的風騷,即便再被人詬病,可又何嘗不是每一個男人的夢想?

「媽的……活得太窩囊了!這麼回去更窩囊!」

這時他突然看到了一輛寶馬車裡下來的帥哥,人家瀟洒地站在車前,等著一位裙裝的麗人挽起胳膊,兩人相偎著進了酒店。

本來準備進市區吃頓飽飯,然後打電話求援,結束這十天近乎侮辱人格的訓練,可眼前的這一幕讓他改變了想法。他躊躇了,漫步走著,路過一家超市時把僅有三十塊換了一包高檔煙,濃濃地抽了一口,愜意地感受著尼古丁給腦子帶來的眩暈。在他覺得自己的風騷不會讓別人看出自己其實是個窮光蛋後,漢奸汪慎修甩了下頭髮,邁步走向一個燈紅酒綠的地方:帝豪夜總會。

太他媽寂寞了,與其窩囊地走回去,倒不如讓他們來接我,看到黃埔路中段的巨大霓虹廣告牌時,他如是想。

他知道救援來的肯定是警察,而現在的落魄德行就是因為警察,他彷彿生出一種報復的快意,再沒什麼猶豫,大搖大擺地朝那片停著靚車、背景是美女廣告牌的地方去了。

「老闆好。」門衛躬身道。

裝有錢人誰都會,甭理他們就成。服務生伸手迎著汪慎修,這個高消費的地方等閑人未必敢進門,可敢進門的,多數就不是等閑人。

比如眼前進來的這一位,濃眉大眼,臉龐清矍,服裝看不出牌子可很合身,而且人站那兒說不出的一種氣質。什麼氣質呢?很低調,不過從那目空一切的眼光里絕對看不出低調,絕對是土豪進城那種氣勢,服務生不敢怠慢。

「老闆,到大廳還是要包廂?」服務生躬身問著,進了這個門廳,汪慎修一下子被美輪美奐的水晶吊燈看晃眼了,他嗯了一聲,看著帥帥的奶油服務生,笑著道:「大廳人多,多不清靜。」

「那老闆到包廂吧,我們這裡音響效果很好,如果老闆喜歡,我們可以給您準備樂隊和舞伴。」服務生殷勤地介紹著,音響、樂隊、水酒、舞伴……特彆強調舞伴,如果是單身客人出來找樂子,誰也知道是來找什麼樂子。汪慎修笑著問著:「吹牛了吧?有那麼好嗎?我聽說東莞那邊才是男人的天堂,你們這兒不算。」

「老闆,這兩天千萬別去天堂。」服務生小聲道,然後以一個男人之間都懂的笑容勸著汪慎修道,「天堂正在掃黃。」

「哦,懂了。」汪慎修笑道,這調調果真好玩得緊,他摸了摸兜里的手機,思索著玩到什麼程度才不至於被天堂里的人直接滅口。

高檔的警用裝備,等閑難得一見,唯一的一件值錢物品被汪慎修刻意地拿出來炫了炫,打消了領班的最後顧慮,直接把汪老闆請進三樓包廂了。

燈亮,音響悠揚,落座,汪慎修腳搭著茶几,整個人幾乎陷到了沙發里。他曾經琢磨過心理學,從行為習慣上講,土鱉和土豪沒有什麼差別,所差的不過是在心態上。土鱉因為畏畏縮縮什麼都在乎,所以沒人在乎你;而土豪越是滿不在乎,就越有人在乎他。

果不其然,服務生聽口音判斷,此人應該是來自煤老闆的家鄉;再看這德行,和以前見過的那些渾身散著餿味的土豪無甚差別,他服務得就更殷勤了,問著喜歡什麼音樂、喜歡不喜歡跳舞。汪慎修心想一試果真很靈,這些土包子屁都不會,一擺手:「來兩瓶酒,紅的白的都成。」

「那老闆,要不要找位美女陪您解解悶?」服務生順勢道。

「還用我說嗎?沒漂亮妞我立馬就走啊。」汪慎修大氣地撂了句,服務生眨眨眼睛,曖昧地說道:「放心吧,老闆,一會兒您一定捨不得走。」

輕輕掩上門,服務生回頭看了眼閉目小寐的汪慎修,這麼坦然的樣子,恐怕不是心疼錢的主。他對著手機輕聲報道:「三樓302包廂,果盤、兩瓶紅酒,叫俏妹上來,告訴她把人多留會,應該是個有錢主。」

這種極度尊崇客人的地方,誰也不可能進門就看客人的錢包,而且也不能以貌取人,無數事實已經證明,很多衣著打扮土得掉渣的貨,錢包里可是富得流油。久而久之,這種場所形成了重任全部交付到迎賓侍應的身上,全靠他那雙利眼來安排客人。

今天服務生的走眼成就了汪慎修的夢想,此時他已經輕挹著高腳杯中的紅酒,輕輕沾唇淺嘗,旁邊一隻縴手,遞過來切得精緻的果肉。他嘗著果肉的美味,聞著近在咫尺的體香,欣賞著鋼琴王子那首《致艾麗斯》,好一副壯志得酬的愜意。

他媽的,生活就該這個樣子,汪慎修陶醉了。

一曲剛了,他回頭想問身邊美女的名字,卻不料一隻柔弱無骨的縴手輕輕掩著他的唇,然後他看到了嬌艷欲滴的紅唇,輕輕地,慢慢地,向他挪來。那緊閉的雙眸,眉睫清晰如星如月,輕輕地吻了吻他,然後他聽到了如天籟的聲音:「別問我叫什麼……茫茫人海相遇就是一種緣分,我好喜歡你陶醉在音樂中的樣子,就像我夢中的白馬王子……」

哇,現在的風塵女子也這麼有才了?

汪慎修睜開眼睛,看著美女伏在他肩頭,他也痴看著美女,瓜子臉,淡妝,捲髮,沒有一絲風塵氣息,有的是淑女式的那種雅緻,就像她現在的眼神,在傾慕地看著,就像她的身體,保持著曖昧卻不下流的姿勢,一下子讓汪慎修把看她的眼光提高了不少。

「其實我也期待一段美麗的邂逅,不過從來沒有遇到過。」汪慎修略帶羞澀地說道,這位美女姐姐,似乎和他期待中的邂逅相差無幾。而且美女姐姐似乎窺到了他的心思一樣,修長的手背,輕輕地撫過他的臉頰,略帶揶揄地問著:「今夜之後,你一定不會再有這種遺憾了。」

「希望如此,不過,我怕好景不長,美景難再。」汪慎修心虛地說道。看過不少風騷的愛情故事,那調調終於在自己身上重現了。

他很迷茫,同樣很期待,患得患失的心情類同於男人那種貓抓痒痒的表情,惹得美女姐姐顧盼一眼,淺淺地笑著,伸手邀請道:「那你還等什麼?一起跳支舞啊。」

於是汪慎修被那雙縴手拉著,在音樂中漫步,兩個人時而如痴如醉地走著舞步,還真像有一種發自心靈的默契;在默契時,又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眼,似乎在眼光的碰觸中,有微微的電流襲過全身。舞曲終了,她又輕偎在汪慎修的肩頭,兩人以交杯酒的姿勢,含情脈脈地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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