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四節

飛機朝達拉斯降落。

羅斯·佩羅坐在拉西德旁邊,將他們經過的地名一一告知拉西德。拉西德朝窗外望去,身下是平坦的棕色大地和寬闊而筆直的公路。這裡就是美國。

喬·波赫的心情大好。他在明尼蘇達州的一個橄欖球俱樂部做隊長的時候,每次艱難地贏得比賽,他也沒有如此高興過。從越南回來的時候他也有同樣的感覺——他是優秀團隊的一分子,他活了下來,他學到了很多東西,他得到了成長。

現在,只差一樣東西就能令他感到徹底滿意——一套乾淨的內衣褲。

羅恩·戴維斯坐在傑伊·科伯恩旁邊。「嘿,傑伊,我們現在能幹什麼營生呢?」

科伯恩笑道:「我不知道。」

戴維斯覺得,如果自己再坐到辦公桌後面,那會非常奇怪。他不喜歡那幅畫面。

他突然想到,瑪瓦已經懷孕三個月了,肚子應該鼓出來了吧。他很想看到她的樣子。我知道我要什麼,他想。我要一杯可樂,罐裝的那種,從加油站的自動售貨機里取出來。還需要一份肯德基。

帕特·斯卡利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別讓我再看到橙色計程車。

斯卡利坐在吉姆·舒維巴赫旁邊,他們又在一起了——身材矮小但身手不凡的一對搭檔——整個行動中,他們沒有開一槍。他們一直在談論EDS公司可以從營救行動中學到什麼。公司在其他中東國家還有項目,並打算到遠東發展業務。公司是否需要成立一支常備的營救隊,訓練有素,裝備精良,一旦公司遇到問題,他們就願意奔赴遙遠的國度執行秘密任務?他們認為答案是否定的。這次行動是獨一無二的。斯卡利不想再去任何原始落後的國家。在德黑蘭的時候,他恨透了每天早上同兩三個脾氣暴躁的傢伙擠進橙色計程車,車內廣播中播放著刺耳的伊朗音樂,下車時還必定同司機為打車費吵一架。無論我將來在哪裡工作,做什麼,我都要開自己的車去辦公室。那必須是一輛寬敞舒適的美國車,開著空調,播放著柔和的音樂。而且,我可不想再蹲在地板里的洞上解手,我要乾淨衛生的美式廁所可上。

飛機落地時,佩羅對斯卡利說:「帕特,你最後一個出去。你要確保所有人都通過檢查,並應對一切可能出現的問題。」

「好的。」

飛機緩緩停下。艙門打開了,一個女人上了飛機。「那個人在哪兒?」她說。

「這兒。」佩羅指著拉西德說。

拉西德第一個下飛機。

佩羅想:梅夫·斯托弗都做好安排了。

其他人下飛機,通過海關。

科伯恩通關後,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身材矮壯、戴著眼鏡的梅夫·斯托弗,咧開一張大嘴笑著。科伯恩伸開雙臂擁抱斯托弗。斯托弗從兜里掏出科伯恩的結婚戒指。

科伯恩非常感動。他將戒指交給斯托弗保管之後,斯托弗就成了整個行動的關鍵。他坐鎮達拉斯,不停地接聽撥打電話,上傳下達,確保行動順利推進。科伯恩幾乎每天都同他通話,傳達西蒙斯的命令和要求,接收各種信息和建議——他比其他人都懂得斯托弗有多麼重要,沒有斯托弗,他們將一事無成。但在所有工作結束後,斯托弗仍然沒有忘記科伯恩交給他的結婚戒指。

科伯恩戴上戒指。在德黑蘭無事可做的時候,他對自己的婚姻做過嚴肅的思考,但現在這些想法都煙消雲散了,他非常渴望見到莉茲。

梅夫讓他走出機場,登上等在外面的巴士。科伯恩聽從了指示。他在巴士上看到了瑪戈·佩羅。他露出微笑,與她握手。然後,車廂內突然爆發出喜悅的尖叫,四個無比興奮的孩子——吉姆、克里斯蒂、斯科特和凱莉——朝他撲來。科伯恩大笑起來,努力同時抱住孩子們。

莉茲站在孩子們背後。科伯恩輕輕地將孩子們從自己身上脫開。他的眼中噙滿淚水。他抱住妻子,哽咽難言。

基恩·泰勒上巴士的時候,他的妻子都沒有認出他。她一向優雅的丈夫穿著髒兮兮的橙色滑雪夾克,戴著針織帽。他有一星期都沒刮鬍子,瘦了十五磅。他在妻子面前站了幾秒鐘,妻子都沒反應。最後還是莉茲·科伯恩提醒道:「瑪麗,你不同基恩打招呼嗎?」接著他的孩子——麥克和多恩——抱住了他。

今天是泰勒的生日。他四十一歲了。這是他這輩子度過的最愉快的生日。

約翰·豪威爾見到了自己的妻子安吉拉,坐在司機背後,懷裡抱著十一個月大的邁克爾。孩子穿著藍色牛仔褲和條紋橄欖球衫。豪威爾抱起孩子說:「你好,邁克爾,還認識爸爸嗎?」

他坐在安吉安吉拉的昵稱。旁邊,抱住她。在巴士座椅上這麼做有點尷尬。豪威爾通常很害羞,不願在公眾場合表達感情,但他還是一直抱著她,因為這種感覺好極了。

拉爾夫·博爾韋爾也見到了妻子瑪麗和兩個女兒斯泰茜和凱夏,他抱起凱夏說:「生日快樂!」所有不幸都過去了,一切又恢複如常。他擁抱著妻子和女兒。他做了他應該做的事,家人也出現在了應該出現的地方。他感覺自己似乎證明了什麼,儘管只是對自己。在空軍服役的歲月里,無論是維修裝備的時候,還是坐在飛機里看著炸彈落下的時候,他從未感覺自己的勇氣接受過考驗。他的親戚中有人因為參加地面戰鬥而獲得獎章,而他一直心有不甘,覺得自己彷彿扮演了輕鬆的角色,就像是戰爭片中好吃懶做的怕死鬼,跟上戰場真刀真槍拚命的士兵完全不相干。他總是質疑自己到底有沒有勇氣。現在,回想起自己在土耳其的所作所為——受困於阿達納,在暴風雪中駕駛那輛該死的1964年產雪佛蘭,在土匪出沒的區域同「菲什先生」表兄的兒子換輪胎,又回想起佩羅的祝詞——讓我們為那些知道要做什麼並成功做成了這些事的人乾杯——他得出了答案:是的,我有勇氣。

保羅的兩個女兒卡倫和安·瑪麗穿著配對的方格呢裙子。小女兒安·瑪麗首先撲進他懷裡。他將她一把摟起來,緊緊抱住。卡倫個頭太大,他抱不起來,但他仍然緊緊地擁抱著她。卡倫和安·瑪麗身後是魯絲,他的妻子,穿著粉紅色調的衣服。他用力親吻她,在她唇上停留了很久,然後微笑著看她。他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他感覺開心極了,這種感覺是他此生從未體驗過的。

艾米麗看著比爾,彷彿不相信他真的在那兒一樣。「上帝啊,」她怯怯地說,「再看到你實在太好了,親愛的。」

比爾親吻了艾米麗,巴士中安靜了下來。接著大家都聽到了蕾切爾·舒維巴赫的啜泣。

比爾親吻了女兒維姬、傑姬和珍妮,然後看著自己的兒子克里斯。克里斯穿著一件藍西裝,那是比爾送給他的聖誕禮物。比爾之前見過這件西裝。他記得自己看過一張克里斯穿著新西裝站在聖誕樹前的照片。很久之前,在很遙遠的地方,這張照片就貼在比爾上鋪的床底……

艾米麗不停地撫摸他,確認他真的就在那裡。「你真了不起。」她說。

比爾知道自己肯定看上去糟透了。他說:「我愛你。」

羅斯·佩羅登上巴士,說:「所有人都到了嗎?」

「我爸爸沒到。」一個孩子哀傷地說。

「別擔心。」佩羅說,「他很快就會出來。他要去把戲都演完。」

帕特·斯卡利被一名海關官員攔下,要求打開行李箱。所有的錢都由他攜帶,海關官員當然也看到了那些錢。更多的海關官員趕過來,斯卡利被帶入了一間辦公室接受審問。

海關官員拿出許多表格。斯卡利開始解釋,但他們不想聽,他們只想讓他填完表格。

「這些錢是你的?」

「不,這些錢屬於EDS公司。」

「離開美國的時候錢就在身上。」

「大部分都在。」

「你是什麼時候、通過什麼方式離開美國的?」

「一個星期前,乘坐一架波音707私人飛機。」

「你去什麼地方了?」

「伊斯坦布爾。然後去了伊朗邊境。」

另一個人進入辦公室,問:「你是斯卡利先生?」

「是的。」

「我很抱歉你受到這樣的困擾。佩羅先生正在外面等你。」他轉身對另外的官員說,「你們可以把那些表格撕了。」

斯卡利微笑著離開了。他已經不在中東,這裡是達拉斯,佩羅的話在這裡可是非常管用。

斯卡利登上巴士,看到了瑪麗、肖恩和珍妮弗。他擁抱並親吻了孩子們,說:「還有什麼事嗎?」

「他們為你們準備了一場小型接待會。」瑪麗說。

巴士開始移動,但並沒有走遠,而是在幾碼之外的另一道門前停下了,他們全被帶進機場,領入一個寫有「協和飛機候機室」字樣的房間。

他們進屋後,一千人站起來歡呼鼓掌。

有人拉出了一條橫幅,上面寫著:

約翰·豪威爾

你是最棒的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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