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二節

在尤瑟科瓦的旅館裡,他們——拉爾夫·博爾韋爾、胖胖的特工伊爾斯曼、翻譯查理·布朗、「菲什先生」表兄的兩個兒子——坐在被熏黑的腹部圓鼓鼓的火爐旁,他們正在等待邊境檢查站打來的電話。晚餐送來了,是裹在報紙里的某種肉,也許是羊肉。

伊爾斯曼說,他看見有人在邊境給拉西德和博爾韋爾拍照片。查理·布朗翻譯了伊爾斯曼的話:「如果你覺得那些照片是個麻煩,那我可以解決。」

博爾韋爾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查理說:「他覺得你是一個誠實的人,你做的是高尚的事。」

博爾韋爾覺得這個提議帶著不祥的味道,就像黑手黨成員跟你稱兄道弟一樣。

到半夜了,他們既沒聽到走陸路的一組的消息,斯卡利和「菲什先生」也沒有坐巴士到這兒。博爾韋爾決定上床睡覺。睡覺前他都會喝點水。桌上放著一大罐水。管他的,我還沒死呢。他喝了一口,感覺自己吞下了某種硬物。哦,上帝啊,那是什麼東西?他迫使自己不去多想。

他剛上床就有一個男孩叫他去聽電話。

是拉西德打來的。

「嘿,拉爾夫?」

「是我。」

「我們在邊境!」

「我馬上就到。」

他把其他人都叫起來,結清了住宿費。「菲什先生」表兄的兒子駕車朝邊境駛去。據伊爾斯曼說,一個月前,土匪在他們走的這條路上殺害了九個人。他們在路上又遇到了爆胎。「菲什先生」表兄的兒子只好摸黑換輪胎,因為手電筒的電池也用完了。博爾韋爾站在路上等待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害怕。伊爾斯曼仍然有可能是個騙術高超的騙子,但他的特工身份又一直在保護他們。如果土耳其的特工組織就像土耳其的酒店,那伊爾斯曼就是他們的詹姆士·邦德。

輪胎換好了,車又可以開動了。

他們在夜色中行駛。應該會沒事的,博爾韋爾想。保羅和比爾到邊境了,斯卡利和「菲什先生」正乘巴士往這裡趕,佩羅獨自留在伊斯坦布爾。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他抵達了邊境。警衛的木屋裡亮著燈。他跳下車,跑進屋裡。

屋內爆發出歡呼。

他們都在:保羅、比爾、科伯恩、西蒙斯、泰勒、蓋登和拉西德。

博爾韋爾熱情地同保羅和比爾握手。

他們開始收拾大衣和箱子。「嘿,嘿,等一下。」博爾韋爾說,「『菲什先生』正乘巴士趕來。」他從兜里取出一瓶芝華士十二年蘇格蘭威士忌,「我們都來喝口酒吧!」

他們全都喝了酒慶祝,除了因為宗教信仰而不飲酒的拉西德。西蒙斯把博爾韋爾拉到角落裡。「怎麼回事?」

「我今天下午同羅斯通了電話。」博爾韋爾告訴他,「『菲什先生』同斯卡利、舒維巴赫和戴維斯正在往這裡趕,他們租了一輛巴士。我們現在本可以走——十二個人坐兩輛車沒問題,但我想我們應該等巴士。首先,我們都在一起的話就不會有人走丟;其次,離開這裡的路危機四伏,土匪什麼的很多。我不清楚這裡面有沒有誇張的成分,但他們反覆警告我,我都開始相信這是真的了。如果這條路很危險,那我們抱成團會比較安全。最後,如果我們去尤瑟科瓦等『菲什先生』,那就不得不入住世界上最糟的旅館,還會遭到那裡官員的盤問和騷擾。」

「好,」西蒙斯勉為其難地說,「我們在這裡得等一會兒。」

他看起來非常疲憊,博爾韋爾想,他就是一個需要休息的老人。科伯恩的狀態也差不多——精疲力竭,萎靡不振。博爾韋爾不知道他們經歷了多少苦難才來到這裡。

博爾韋爾自己卻非常興奮,儘管他過去四十八小時幾乎沒怎麼睡。他回想起他同「菲什先生」一遍又一遍地商量如何來邊境,回想起在阿達納沒能等到預訂的巴士,想到暴風雪中駕駛計程車行駛在山路上……幾經磨難,他終於到了這兒。

警衛的木屋裡異常寒冷,燃柴的火爐除了令屋裡煙味瀰漫外別無用處。所有人都很疲憊,蘇格蘭威士忌又增添了倦意。他們一個個都開始在木椅和地板上睡著了。

西蒙斯沒有睡。拉西德注視著他像籠中的老虎一樣踱來踱去,接連不斷地抽著塑料煙嘴的雪茄。東方露出魚肚白,他望向窗外荒野另一側的伊朗。

「那邊有上百名荷槍實彈的革命者。」他對拉西德和博爾韋爾說,「如果他們發現昨晚越過邊境的人的真實身份,你認為他們會怎麼做?」

博爾韋爾也開始懷疑自己提出的在這裡等「菲什先生」的建議是否合理。

拉西德望向窗外。他看到了對面的路虎攬勝,想起一件事。「汽油罐,」他說,「我把錢放在汽油罐里了,我們或許需要用到錢。」

西蒙斯盯著他。

拉西德走出警衛室,開始穿越邊境。

這條路顯得異常漫長。

他揣摩著伊朗一側警衛的心理。他們已經放了我們一馬,倘若他們懷疑昨晚做錯了,那過去的幾個小時一定都在為自己編造借口,替自己辯解。現在他們已經說服了自己,相信自己做對了。他們過一段時間才能改變這一看法。

他回到另一側,邁過了鐵鏈。

他走向第一輛路虎攬勝,打開了後備箱。

兩名警衛從小屋裡跑過來。

拉西德將油罐從車上搬下來,關上了後備箱。「我們忘記拿汽油了。」他邊朝鐵鏈走回去邊說。

「你們需要汽油幹什麼?」一名守衛狐疑地問,「你們都沒車了。」

「給巴士用的。」拉西德邊說邊跨過鐵鏈,「帶我們去凡的巴士。」

他感覺他們的眼睛盯著自己的後背。

直到進入了土耳其一側的警衛室,他才轉過身。

幾分鐘後,他們都聽到了發動機的聲音,朝窗外望去。一輛巴士正朝他們駛來。

他們又歡呼起來。

帕特·斯卡利、吉姆·舒維巴赫、羅恩·戴維斯和「菲什先生」走下巴士,進入警衛室。

他們一一握手。

斯卡利等人又帶來了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大家又喝酒慶祝了一番。

「菲什先生」同伊爾斯曼和邊境站警衛熱情相擁。

蓋登也抱住帕特·斯卡利,道:「你看到誰跟我們在一起沒有?」他指著角落裡的人說。

斯卡利看到了拉西德,後者正在睡覺。他笑了。在德黑蘭的時候,他曾是拉西德的經理。後來,在EDS公司會議室第一次同西蒙斯開會的時候——就在六個星期前吧?——他強烈建議拉西德應該參加營救行動。現在看來,西蒙斯似乎最後也接受了這一建議。

「菲什先生」說:「帕特·斯卡利和我必須去尤瑟科瓦,同那裡的警察局局長談談。剩下的人請留在這裡等我們。」

「慢著。」西蒙斯說,「我們等了博爾韋爾,然後又等了你們。現在為什麼還要等?」

「菲什先生」說:「我們不提前打好招呼的話會有麻煩,保羅和比爾畢竟沒有護照。」

西蒙斯轉向博爾韋爾。「你難道沒讓伊爾斯曼搞定這件事?」他氣呼呼地問。

「我以為他搞定了!」博爾韋爾說,「我以為他賄賂了他們。」

「那怎麼現在還要去談?」

「菲什先生」說:「還是交給我吧。」

西蒙斯低吼道:「一定要快。」

斯卡利和「菲什先生」離開了。

其他人開始打撲克。他們每個人的鞋子里都藏著數千美元,所以他們玩得比較大。保羅有一手「滿堂紅」——三張倒扣著的A——賭注升到了一千美元,基恩·泰勒還在往上加。泰勒已經翻開了一對王,保羅猜他還有一張倒扣著的王。保羅是對的,他贏了一千四百美元。

新的一撥邊境警衛來換崗。一名軍官大發雷霆,因為他看到警衛室里扔滿了煙頭和百元美鈔,一群美國人正在玩撲克,其中兩個還沒有護照。

上午的時間一點點過去,他們都感覺難受起來——喝酒太多,睡眠卻不足。太陽爬上天空,打牌也沒那麼有趣了。西蒙斯愈發焦躁。蓋登開始抱怨博爾韋爾。博爾韋爾則盤算著斯卡利和「菲什先生」把事辦成沒。

博爾韋爾現在肯定自己犯了錯。他一到這裡就應該帶著所有人去尤瑟科瓦。他還犯了一個錯——他不應該讓「菲什先生」掌握主動權。

上午十點,在離開幾個小時之後,斯卡利和「菲什先生」回來了。

「菲什先生」告訴那名軍官,他們已獲准離開。

軍官厲聲回答了幾句,然後故意露出了大衣下的手槍。

其他警衛都拉開了同美國人之間的距離。

「菲什先生」說:「他說只有他同意我們才能離開。」

「夠了。」西蒙斯說。他站起來用土耳其語說話。所有土耳其人都驚訝地看著他。他們沒想到,他竟然能說他們的語言。

西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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