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三節

佩羅的好心情很快消失了。他進監獄探視了,藐視了達德加,鼓舞了保羅和比爾。然而,所有的牌依然握在達德加手上。在德黑蘭六天之後,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對華盛頓施加的政治壓力無效了——伊朗的舊政權已經搖搖欲墜,無力控制局面。即便他支付了保釋金——要做到這一點還必須解決許多問題——保羅和比爾也無法離開伊朗。而西蒙斯的營救計畫也因為保羅和比爾被轉移到新監獄而派不上用場。現在似乎全無希望了。

那天晚上,佩羅前去見西蒙斯。

為安全起見,他等到天黑了才出發。他穿著慢跑服,腳蹬網球鞋,外面套著一件黑色商務大衣。基恩·泰勒替他開車。

營救隊已經搬離了泰勒的房子。泰勒同達德加見過面,達德加開始審查EDS公司的資料——西蒙斯推斷,達德加有可能突襲泰勒的房子,尋找罪證。所以,西蒙斯、科伯恩和波赫現在住在比爾·德沃蘭奇克和托妮·德沃蘭奇克的家裡,德沃蘭奇克夫婦已返回達拉斯了。營救隊的另外兩名成員——帕特·斯卡利和吉姆·舒維巴赫——也從巴黎飛到了德黑蘭。這兩個身手不凡的矮個子原本承擔側翼防衛的任務,但現在,原來的營救方案都沒用了。

根據德黑蘭的傳統,德沃蘭奇克的家被安排在一座兩層樓房的底層,樓上住著房東。泰勒和營救隊的其他人離開房間,留下佩羅單獨和西蒙斯相處。佩羅厭惡地打量著客廳。顯然托妮·德沃蘭奇克在的時候將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但現在住這兒的五個大老爺們兒都對打掃房間沒有興趣,房間骯髒而混亂,空氣里瀰漫著西蒙斯的雪茄味兒。

身材魁梧的西蒙斯蜷在扶手椅里,下巴上布滿雪白的鬍鬚,頭髮也長得很長。他一如既往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滿足地猛吸著煙頭。

「你見過新監獄了吧?」佩羅說。

「見過了。」西蒙斯用沙啞的聲音說。

「你有什麼看法?」

「我們預先設想的正面襲擊現在已經不值一提了。」

「我也這麼看。」

「接下來可以採取幾種替代方案。」

是嗎?佩羅心中犯疑。

西蒙斯繼續道:「方案一,我知道監獄裡停著車。我們可以將保羅和比爾藏在一輛車的後備箱裡帶出來。作為這個方案的一部分,或者作為其預備方案,我們可以賄賂或者敲詐管理監獄的將軍。」

「莫哈利將軍。」

「是的。你的一個伊朗員工正在寫這個人的簡明報告。」

「嗯。」

「方案二,談判組。如果他們能將保羅和比爾從牢房放出來,軟禁在家中或者達成類似的目標,我們就能強行將他們帶走。讓泰勒等人集中精神策劃方案二。即便答應伊朗人提出的任何條件也要將他們弄出監獄。假如他們被軟禁在家中並受人監視,我們就設計新的營救方案。」

佩羅心情好轉。這個大塊頭的男人總能帶給周圍的人信心。幾分鐘前,佩羅還幾近絕望——現在西蒙斯卻在冷靜地列舉解決問題的新辦法,彷彿轉移監獄、天價保釋金、伊朗政府的崩潰只是小困難,而不是大災難。

「方案三,」西蒙斯繼續道,「這個國家正在爆發革命,而革命是可預期的。每次都重複同樣的事。你說不準什麼時候會發生這些事,但它們早晚都會發生。而其中一件事就是,暴徒會襲擊監獄,釋放裡面所有的囚犯。」

佩羅好奇地問:「是嗎?」

西蒙斯點頭,說:「這就是我說的三個替代方案。當然,當前我們還沒法選定採用哪一種——三者我們都必須做準備。不論哪種情形首先出現,我們都必須做好應對。只要保羅和比爾落入我們手裡,我們所有人就立刻離開這個該死的國家。」

「不錯。」佩羅擔心自己該如何離開這裡,而把保羅和比爾弄出去的風險要大得多,「美軍答應幫忙——」

「他們?」西蒙斯說,「我不是說他們不誠信,只是他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不會太依賴他們的承諾。」

「好吧。」這個問題就留給西蒙斯自己決斷吧,佩羅很樂意委託他負責。實際上,佩羅甘願全權委託西蒙斯。西蒙斯很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合適做這件事的人,佩羅完全信任他,「我能做什麼?」

「回美國去。首先,你在這兒很危險。其次,我需要你在美國配合。我們最終可能不是乘預定的航班離開伊朗。我們甚至可能根本不會坐飛機。你得在邊境接我們——伊拉克、科威特、土耳其或者阿富汗——而這需要組織協調。回家吧,做好支援的準備。」

「好。」佩羅站起身。在失敗看似不可避免時,西蒙斯鼓勵佩羅堅持再多做一次努力,佩羅有時也如此激勵員工,「我明天就走。」

他訂到了英國航空公司200號航班,1月20日上午十點二十分出發,從德黑蘭經科威特到倫敦。

他打電話給瑪戈,約她在倫敦見面。他想同她單獨待幾天——一旦營救行動展開,他們可能就很難單獨相處了。

他們曾在倫敦度過歡樂的時光。接下來的幾天里,他們將住在沙威酒店(瑪戈喜歡克拉里奇酒店,但佩羅不喜歡——那裡的暖氣開得太大,而開著窗戶睡的話,會被外面布魯克街徹夜不絕的來往車流聲吵醒)。他和瑪戈將觀看戲劇和音樂會,前往瑪戈最喜歡的倫敦夜總會安娜貝爾。那幾天他們將樂享生活。

前提是,他能離開伊朗。

為了盡量縮短在機場耗費的時間,他直到最後一分鐘才離開酒店。他打電話給機場,詢問飛機是否能按時起飛,機場說能。

他在十點前幾分鐘辦理手續。

陪他去機場的里奇·加拉格爾去詢問當局是否打算為難佩羅。這種事加拉格爾之前干過。

他拿著佩羅的護照,在一個為泛美航空公司工作的伊朗朋友的陪同下,前往護照檢查點。那個伊朗人解釋說,有一名非常重要的人物要過來,希望能提前檢查完護照。檢查點的官員殷勤地翻了翻裝著「扣押名單」的活頁夾,說佩羅先生的護照完全沒問題。加拉格爾帶回了這個好消息。

佩羅依然保持著警醒。如果他們要逮捕他,就會狡猾地欺騙加拉格爾。

EDS海外公司的總裁、和藹可親的比爾·蓋登將來德黑蘭,代替羅斯指揮談判組。蓋登之前從達拉斯來過一次德黑蘭,但在聽到邦妮·弗雷沙克的警告之後撤到了巴黎。現在,他同佩羅一樣,決定冒一冒險。他的航班碰巧在佩羅等待起飛的時候抵達,於是兩人做了交談。

蓋登的行李箱里有八張護照,這些護照的主人都是與保羅和比爾相似的EDS公司管理人員。

佩羅說:「我還以為我們要給他們弄假護照呢。你有辦法搞到嗎?」

「是的,我們有辦法。」蓋登說,「如果你立刻就要護照,那你可以帶著所有材料去達拉斯的法院,他們會把所有材料裝進信封,你再拿著信封去新奧爾良,那兒的人就會發放護照。那種信封只是用透明膠封口的普通政府信封,你可以在去新奧爾良的路上打開,取出照片,用保羅和比爾的照片替換,再重新封上信封,然後,保羅和比爾的假護照就搞定了。但這麼做是違法的。」

「那你們是怎麼做的?」

「我告訴所有撤離者,我需要他們的護照,以便將他們的財物從德黑蘭運回來。我搞到了一兩百張護照,我選出了最合適的八張。我偽造了一封美國的某人寫給德黑蘭的某人的信,說:『你讓我歸還八張護照給移民局看,現在我託人帶給你了。』這樣如果有人問我為什麼帶了八張護照,我就把這封信拿出來。」

「倘若保羅和比爾拿著這些護照通過邊境,他們肯定會犯法。」

「到那一步的話,我們都會犯法。」

佩羅點頭。「言之有理。」

廣播通知,佩羅的航班即將出發。他對蓋登和泰勒告別。泰勒開車把他送到機場,等會兒又要開車將蓋登送到凱悅酒店。然後,佩羅就去驗證自己有沒有被列入「扣押名單」。

他首先穿過一扇乘客專用門,機場工作人員檢查了他的登機牌。他沿著一條走廊來到一個小房間,支付了一小筆機場稅。然後,他看見右手邊有一排檢查簽證的櫃檯。

這裡就是有「扣押名單」的地方。

其中一個櫃檯後面負責的女孩正在專心看一本平裝書。佩羅朝她走去,將自己的護照和黃色出境表遞過去。出境表頂端寫著他的名字。

女孩拿起黃色的表格,打開護照,蓋了章,把護照還給了他,然後又接著看書。整個過程中都沒有看他一眼。

佩羅走進候機室。

飛機晚點了。

他坐下來,但卻如坐針氈。女孩隨時可以讀完書,或者厭倦讀下去,開始核對扣押名單和黃色表格上的名字。然後他們——警察、士兵或者達德加的調查員——就會來抓他,把他關進監獄,而瑪戈會像魯絲和艾米麗一樣,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會見到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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