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節

傑伊·科伯恩穿過左右對開的玻璃滑門,進入喜來登酒店的門廳。右側是長長的服務台,左側是酒店的商店,門廳中央有一張長沙發。

根據得到的指示,他在報刊亭買了一份《新聞周刊》雜誌。他坐在沙發里,面朝大門,假裝看雜誌,但實際上留意著所有進門的人。

他感覺自己如同是間諜電影中的角色。

馬吉德調查管理監獄的上校時,營救行動暫時中止。與此同時,科伯恩奉佩羅之命去做一件事。

他同一個綽號「深喉」(這個名字來自於電影《總統班底》中向記者鮑勃·伍德沃德提供「深層背景」的神秘人物)的人秘密約會。這個「深喉」是一名美國經營顧問,教授外國公司管理人員如何同伊朗人做生意。在保羅和比爾被捕前,羅伊德·布里格斯找到「深喉」幫忙,敦促衛生部付款給EDS公司。「深喉」對布里格斯說,EDS遇上大麻煩了,不過如果他們肯拿出二百五十萬美元的話,他就可以把問題擺平。當時EDS公司沒有把他的提議當回事——是政府欠EDS公司錢,而不是相反。需要把問題擺平的是伊朗人。

結果證明「深喉」的判斷是對的(邦妮·弗雷沙克也同樣被證明是對的),於是布里格斯又聯繫上他。「伊朗人對你們非常惱怒,」他說,「現在要去擺平的話會非常困難,但我會努力試一試。」

他昨天打來電話,說他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但他要求面見羅斯·佩羅。

泰勒、豪威爾、揚和加拉格爾都認為,佩羅絕不能暴露自己——他們害怕「深喉」可能知道佩羅在德黑蘭。佩羅問西蒙斯是否可以讓科伯恩替他去,西蒙斯同意了。

科伯恩給「深喉」打電話,說他代表佩羅與他見面。

「不行不行。」「深喉」說,「必須是佩羅本人。」

「那生意就免談。」科伯恩答道。

「好吧,好吧。」「深喉」讓步了,然後給科伯恩交待了會面事宜。

科伯恩需要在晚上八點趕到瓦納克區的一個電話亭,那裡離基恩·泰勒的住所不遠。

八點整,電話亭的電話響了。「深喉」吩咐科伯恩前往附近的喜來登酒店,坐在門廳中看《新聞周刊》。他們將在那裡會面,通過交換暗語確認對方身份。「深喉」會說:「你知道巴列維大街在哪兒嗎?」那條街就在一個街區外,但科伯恩會說:「不,我不知道,我剛到德黑蘭。」

所以他會覺得自己像電影中的間諜。

遵從西蒙斯的建議,他穿著又長又大的羽絨服——泰勒稱其為米其林羽絨服。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試探「深喉」會不會搜他的身。如果不搜,那以後見面的時候他就可以將錄音機藏在羽絨服下,把對話錄下來。

他翻看著《新聞周刊》。

「你知道巴列維大街在哪兒嗎?」

科伯恩抬頭,看見一個與自己身高和體重相仿的人,大概四十齣頭,頭髮烏黑光亮,戴著眼鏡。「不,我不知道,我剛到德黑蘭。」

「深喉」緊張地四處張望。「走吧。」他說,「去那兒。」

科伯恩起身,隨他來到酒店後部。他們在一個陰暗的通道里停下。「我得搜你的身。」「深喉」說。

科伯恩舉起雙臂,問道:「你怕什麼?」

「深喉」譏笑道:「你不能相信任何人。這個城市已經沒有規則可言了。」他搜完了身。

「我們現在回門廳去嗎?」

「不。可能有人在監視我——我不能讓人看見同你在一起。」

「好吧。你能為我們提供什麼?」

「深喉」又譏笑起來。「你們這幫人遇上麻煩了。」他說,「你們已經搞砸過一次。誰讓你們不聽了解這個城市的人的話?」

「我們是怎麼搞砸的?」

「你認為這裡是得克薩斯,這大錯特錯。」

「我們是怎麼搞砸的?」

「你們本來可以用二百五十萬美元擺平的,但現在需要六百萬美元了。」

「為什麼?」

「等等,你們上次擺了我一道。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這一回,你們絕不能到最後關頭不幹了。」

科伯恩開始討厭「深喉」。這個人很狡猾,他的態度儼然在說:你們都是蠢蛋,我比你們知道的多得多,我可不想俯尊屈就。

「我們把錢付給誰?」科伯恩問。

「瑞士的一個密碼銀行賬戶。」

「我們怎麼知道我們付了錢就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深喉」大笑道:「聽著,這個國家的規矩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裡就得這麼辦事。」

「好。那程序是什麼?」

「羅伊德·布里格斯同我去瑞士,開設一個條件交付賬戶,然後簽一份協議書,寄放在銀行里。恰帕羅恩和蓋洛德一旦獲釋——如果你將這件事交給我處理,他們會很快獲釋——錢就從這個賬戶轉到我的賬戶。」

「錢是給誰的?」

「深喉」輕蔑地搖搖頭。

科伯恩說:「那我們怎麼知道你一定能促成交易?」

「我只是在替人傳話,而這些人同給你們製造麻煩的人關係密切。」

「你是說達德加?」

「你從不吸取教訓,對吧?」

明確「深喉」的要求後,科伯恩還必須評價這個人。他已經得出了結論:「深喉」就是一坨屎。

「好,」科伯恩說,「我們保持聯繫。」

基恩·泰勒往大玻璃杯中倒了點朗姆酒,加入冰塊,再倒入可口可樂。他常喝這種飲料。

泰勒魁梧高大,六英尺兩英寸高,二百一十磅重,胸部肌肉突出。他在海軍陸戰隊里打過橄欖球。他穿著講究,喜歡配低開V領背心的西裝和半扣領襯衣,戴大金邊眼鏡。他三十九歲,但已經開始禿頂了。

年輕的泰勒向來都是刺兒頭——在大學被退學,在海軍陸戰隊又因為觸犯紀律被取消中士頭銜——他至今仍然不喜歡被嚴密監督。他喜歡在EDS海外公司工作,因為那樣就能遠離總部。

他現在就在被嚴密監督。來德黑蘭四天後,羅斯·佩羅變得異常憤怒。

泰勒害怕傍晚給老闆做彙報。他和豪威爾在外面忙活了一天——穿過擁擠的車流,躲開示威者,同頑固的伊朗官僚糾纏——然後必須向佩羅解釋為什麼他們實際上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更糟糕的是,佩羅基本上都待在酒店裡。他只出去過兩次——一次是去美國大使館,另一次是去美軍總部。泰勒不準別人給佩羅車鑰匙和當地貨幣,以打消佩羅外出散步的衝動。但這樣做的結果就是,佩羅變得如同被關在籠子里的熊一般,而向他彙報就如同被一起關進了籠子。

至少泰勒不必繼續假裝他不了解營救隊的事。科伯恩帶他見過了西蒙斯,他們聊了三個小時——準確地說,是泰勒說了三個小時,西蒙斯只是提問。他們坐在泰勒房子的客廳里,西蒙斯不停地將雪茄煙灰抖落在泰勒的地毯上。泰勒告訴他,伊朗就像一頭被砍掉腦袋的野獸:腦袋——部長和官員們——仍努力下達著命令,但身體——伊朗人民——卻在自行其是。

所以,政治壓力是無法解救保羅和比爾的——他們要麼被保釋出來,要麼被強行救出來。一連三個小時,西蒙斯都沒有改變說話的聲調,也沒有發表任何看法,甚至沒有從椅子上站起來過。

然而,西蒙斯的冰冷比佩羅的火爆好對付。早上泰勒還在刮鬍子,佩羅就開始敲門。於是泰勒選擇起得更早,以便佩羅進屋的時候自己準備妥當。但佩羅也起得更早,以至於泰勒都不禁懷疑,佩羅在門外偷聽了一晚上,一聽到他刮鬍子就敲門。佩羅滿腦子都是他昨晚想到的主意——為保羅和比爾辯白的新說辭,勸說伊朗人釋放他們的新方案。泰勒和約翰·豪威爾——高個兒同矮個兒,就像蝙蝠俠和羅賓——駕駛蝙蝠俠的車子前往司法部或衛生部,但那裡的官員會在幾秒之內就把佩羅的想法撕得粉碎。在泰勒看來,佩羅仍在用一種合法的、理性的、美國式的方法,還沒有意識到伊朗人根本不按這種方式行事。

泰勒操心的不止這些。他的妻子瑪麗、孩子麥克和多恩,都同他父母待在匹茲堡。泰勒的母親和父親都年過八十,身體狀況不佳。他母親有心臟病。瑪麗必須獨自照顧父母和孩子。她沒有抱怨,但他同她通過電話,聽得出她不開心。

泰勒只能嘆氣。他不能同時處理世界上所有的問題。他倒滿飲料,拿著杯子離開房間,前往佩羅的套房,參加火藥味兒十足的會議。

佩羅在他套房裡來回踱步,等待談判小組的人聚齊。他在德黑蘭沒有半點用處,他知道這點。

他在美國大使館坐了冷板凳。他被領進大使副手查爾斯·納斯的辦公室。納斯彬彬有禮,但他老調重彈,稱EDS公司應該通過法律途徑解決保羅和比爾的問題。佩羅堅持要見大使。他飛了大半個地球來見沙利文,除非同沙利文說上話,否則他不會離開。沙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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