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三節

示威行動相對和平。路上有幾輛被焚燒的汽車,但沒有別的暴力事件——示威者舉著霍梅尼的畫像到處遊行,將鮮花插在坦克炮管里。士兵們消極地旁觀著這一切。

交通陷入了停頓。

1月14日,西蒙斯和波赫飛抵德黑蘭後的第二天,博爾韋爾返回巴黎,同另外四人正等著飛往德黑蘭的航班。與此同時,西蒙斯、科伯恩和波赫正前往德黑蘭市內,偵察監獄的情況。

幾分鐘後,喬·波赫熄滅了引擎,坐在車上,沉默不語,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

與之相對,坐在他旁邊的西蒙斯則很激動。「我們眼前即將上演歷史大事件!」他說,「極少有人能近距離觀察到正在上演的革命。」

他是個歷史迷,科伯恩想,尤其喜歡革命。在機場被問到從事什麼職業時,他說自己是個退休的農民,而他來伊朗是為了見證革命——這可能是他這輩子唯一的機會。他說的是實話。

科伯恩可不喜歡捲入革命。轎車的狹小空間令他很不舒服——他們坐在雷諾4里,被激動的穆斯林狂熱分子包圍。儘管下巴上已經長出鬍鬚,他看起來仍然不像伊朗人。波赫也不像。但西蒙斯很像——他有長頭髮、橄欖色皮膚和大鼻子,留著白色的鬍鬚。

給他一串排憂串珠,讓他站在角落裡,沒有人會懷疑他是美國人。

但人群對美國人不感興趣,科伯恩恢複了信心,下車進入麵包店。他購買了波斯麵包——長條扁平、外皮酥軟的麵包,當天烘焙,一個只賣七里亞爾——相當於十美分。這種麵包同法國麵包一樣,剛出爐的時候很美味,但很快就變味了。通常和著黃油和乳酪一起吃。伊朗就是一個波斯麵包和茶的國家。

他們坐著觀看示威,嚼著麵包,直到最後汽車再次開動。波赫沿著他前一晚在地圖上標出的路線前進。科伯恩很想知道他們抵達監獄後會發現什麼。他們遵照西蒙斯的命令,一直沒走市內的路。監獄基本不可能同他十一天前在葡萄藤湖描述的一模一樣——營救隊基於非常不精確的情報制訂了非常精確的突襲方案。情報到底與現實差多少,他們很快就能知道。

他們抵達了司法部,司法部佔了整整一個街區。他們繞到海亞姆街,監獄的入口就在這條街上。

波赫緩緩地——但又不至於太慢——駕車經過監獄。

西蒙斯說:「哦,渾蛋。」

科伯恩心頭一沉。

監獄同他印象中的模樣大相徑庭。

入口是兩扇十四英尺高的鐵門。門一側是一座房頂圍著鐵絲網的平房,另一側是一座五層樓的灰色石質建築。

沒有鐵柵欄,也沒有院子。

西蒙斯說:「該死的放風場地在哪兒?」

波赫繼續行駛,轉了幾個彎,然後反方向沿海亞姆街開回來。

這次科伯恩果然看到了一個長著草和樹的院子,一道十二英尺高的鐵柵欄將其與街道隔開。但它離監獄較遠,同監獄沒有絲毫關係。在同馬吉德的那通電話中,監獄的放風場地同這個小花園混淆起來了。

波赫又圍著街區轉了一圈。

西蒙斯已經在考慮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們可以進去。」他說,「但我們必須知道翻過那道牆之後將面臨什麼。必須有人進去偵察。」

「誰去?」科伯恩說。

「你。」西蒙斯說。

科伯恩同里奇·加拉格爾和馬吉德朝監獄入口走去。馬吉德按下門鈴,他們靜靜等待。

科伯恩已經成為營救隊的把風者。他被布加勒斯特的伊朗員工看到過,所以他在德黑蘭的存在無法保密。西蒙斯和波赫將盡量待在室內,遠離EDS公司大樓——沒人需要知道他們來了。前往凱悅酒店見泰勒、換汽車的是科伯恩,進監獄偵察的也是科伯恩。

等待警衛開門的時候,他在腦中溫習了西蒙斯告訴他需要留意的所有要點——安保裝置、警衛數量、武器、布局、隱蔽點、高地……長長的一串單子,西蒙斯習慣讓人急於記住他指示的所有細節。

門上的窺視孔開了。馬吉德用波斯語說了幾句話。

門開了,三人走了進去。

科伯恩看見正前方是一個長滿草的交通轉盤,有車停在遠端。車背後是一座俯瞰院子的五層高的建築。左側是他從街上看到的那座房頂圍著鐵絲網的平房。右側是另一扇鐵門。

科伯恩穿著一件又長又大的羽絨服——泰勒稱其米其林羽絨服——可以輕鬆地將手槍藏在羽絨服下,但門口的警衛並沒有搜他的身。我都可以帶八支槍了,他想。安保相當鬆懈,這是個鼓舞人心的消息。

他注意到門口的警衛配有小型手槍。

三名來訪者被帶到了左側的平房裡。管理監獄的上校同另一個伊朗人在探訪室里。加拉格爾提醒科伯恩,另一個人在探監時總會出現,而且操一口流利的英語——他極有可能是來竊聽的。科伯恩告訴馬吉德,他不想在同保羅對話的時候被竊聽,馬吉德答應他們對話時引開竊聽者。

科伯恩被介紹給上校。上校用斷斷續續的英語說,他對保羅和比爾的事感到非常抱歉,他希望他們能儘快被釋放。他看起來非常真誠。科伯恩注意到上校和竊聽者都沒有攜帶武器。

門開了,保羅和比爾走進來。

他們都驚訝萬分地瞪著科伯恩——沒有人通知他們科伯恩回來了,科伯恩的絡腮鬍更是令他們不解。

「你在這兒幹什麼?」比爾笑逐顏開。

科伯恩同他們熱情握手。保羅說:「上帝啊,我不敢相信你來了。」

「我妻子怎麼樣了?」比爾問。

「艾米麗很好,魯絲也一樣。」科伯恩告訴他們。

馬吉德開始大聲用波斯語同上校和竊聽者交談。他似乎在給他們講一個複雜的故事,用上了許多動作。里奇·加拉格爾開始同比爾說話,科伯恩讓保羅坐下。

西蒙斯要求科伯恩向保羅詢問監獄的作息安排,並將營救方案向他和盤托出。在科伯恩看來,之所以選擇保羅,而不是比爾,是因為保羅更有可能做比爾的領導,而不是相反。

「不知你是否已經猜到,」科伯恩說,「如果有必要,我們將強行將你們救出這個地方。」

「我已經猜到了。」保羅說,「我認為這不是個好主意。」

「什麼?」

「也許會有人受傷。」

「聽著,羅斯找到了世界上最合適從事這種行動的人,我們獲准全權行事——」

「我不想這樣。」

「我不是來徵得你許可的,保羅。」

保羅笑道:「好吧。」

「現在我想了解一些情況,你們在什麼地方放風?」

「就在院子里。」

「什麼時間?」

「星期四。」

今天是星期一,下一次放風時間是1月18日。「放多久風?」科伯恩問。

「大概一小時。」

「幾點到幾點?」

「不確定。」

「渾蛋。」科伯恩努力保持輕鬆,避免壓低聲音引起懷疑,或者回頭去看是否有人在竊聽——他必須表現得如同在正常地探視朋友,「這個監獄裡有多少警衛?」

「大概二十個。」

「都穿制服,配武器?」

「都穿制服,部分警衛配有手槍。」

「沒有步槍?」

「呃……一般警衛沒有,不過……瞧,我們的牢房在院子另一頭,有一扇窗戶。呃,早上可以看到大概二十個與監獄警衛不同的警衛,可以稱其為精英部隊。他們扛著步槍,戴著亮閃閃的頭盔。他們在這裡列隊集合,然後接下來一整天我都見不到他們——我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

「努力查清楚。」

「我會的。」

「你的牢房是哪一間?」

「離開這座建筑後,我們牢房的窗戶大致就在你對面。如果你從院子右角向左數,就是第三個窗戶。但他們會在有人探監的時候關上百葉窗——據說是防止我們看到女人進來。」

科伯恩點頭,努力將這些情況都記在腦子裡。「你需要做兩件事。」他說,「第一,調查監獄內部情況,盡量得到精確的數值。我會回來找你,拿到這些信息後,我們就能制訂計畫了;第二,減肥,每天鍛煉。你必須身體健康。」

「好。」

「現在告訴我你的作息安排。」

「他們早上六點叫醒我們。」保羅開始說道。

科伯恩全神貫注,他知道自己必須將這些全部給西蒙斯複述一遍。不過,他心底有一個疑問:倘若我們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放風,那我們怎麼確定翻過圍牆的時間?

「利用探監時間。」西蒙斯說。

「怎麼干?」科伯恩問。

「只有在探監的時候,我們才能確定他們離開了監獄,而且方便被帶走。」

科伯恩點頭。三人坐在基恩·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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