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次日上午十點多,修二跟千塚在新幹線里會面了。為了今天的寫生,修二特意帶來了大型寫生簿和水彩顏料。

千塚要去釣魚,所以一身夾克牛仔褲的打扮。至於釣魚用具,他說等到了那邊後再從釣魚用具店裡租借或購買。

聊了一會兒釣魚的事情後,千塚說道:「回頭到我常去的一家餐館慶祝慶祝怎麼樣?用我釣上來的魚乾幾杯?」他十分期待地問道。

「最近您釣過魚嗎?」修二問道。

「哪兒呢,太忙了,根本就出不去,正憋得難受呢。所以我可是非常期待今天的釣魚哦。」

「生意忙是好事啊。買畫的人越來越多了?」

「是啊,畢竟各種雜誌也開始刊登起畫來,美術全集也出豪華版了,因此買畫的愛好者大幅增加。不光是東京的畫家,連關西那邊的畫家我也得去求。我跟關西那邊的聯繫不是很密切,所以剛從大阪、京都轉了一圈回來。」

「是夠忙的。」說到這裡,修二忽然想起一件事,於是試著問道,「既然到那邊去了,回來時有沒有去光和銀行總行造訪一下花房行長呢?」

「沒,當時太忙了就沒有過去,而且新幹線也不在那附近停。」

「原來是這樣。那您是什麼時候去的關西?」

「前天才回來的。只在那邊待了兩天。」

談到這裡,修二想起了昨日加藤的電話來,又問道:「我問加藤先生花房行長現在在不在總行,結果加藤先生的回答十分冷淡。行長現在真的在總行嗎?」

「好像不在。」千塚點點頭說道,「和加藤先生打電話的時候,我問行長先生怎麼樣,加藤說他現在出去了……如此說來,加藤先生還向我問起一件奇怪的事呢,他問我最近三四天有沒有見過行長,我說沒有見過,他就只應了一句『啊,是嗎』,然後就掛斷了電話……聽他那語氣,感覺花房先生似乎既不在總行也不在東京支行啊。」

「可是,加藤先生為什麼要問您這些事情呢?莫非是找不到他的下落了?」

「誰知道?行長也會有各種私密的事情,這些也無法多問啊。」千塚笑道。

「對了,花房會長那邊現在已完全不管銀行的業務了嗎?」

「現在好像什麼也不插手,似乎已悠閑自得地隱退了。」

「會長現在多大年紀?」

「七十歲都過半了吧。不過聽說仍很健康。」

「你們經常見面嗎?」

「最近沒有什麼機會見。並且,現在買我的畫的畢竟是現任行長。若是見了會長,弄不好還會挨他一頓教訓呢。若他說我凈把些無聊的東西強塞給他兒子,那我就自討沒趣了。」

修二覺得很尷尬,自己的畫不也正在這些強塞的畫之中嗎?

修二一面注視著千塚那悠閑的表情,一面在想,眼前的這個男人正在以大師級別的高價把自己的畫強賣給行長,他究竟是抓住了花房行長的什麼弱點來賺這種不義之財的呢?難道跟普陀洛教團這次的財政危機以及光和銀行的金融關係有關?因此才讓他抓住了銀行內部的把柄進行敲詐?或者,難道是讓他抓住了花房寬的個人弱點?從千塚那悠閑的臉上無法得出任何判斷。

據千塚說,花房會長正悠閑自得,將銀行業務全部都交給了兒子。可是一般說來,花一輩子創下基業的人,即使退居為會長這個閑職,也必定會在幕後一刻不停地緊盯著。很多銀行中,會長才是實際的社長,社長只是徒有其名。花房會長究竟會是哪一種呢?這個會長在外面生下了好幾個孩子,卻一個也不管。修二覺得他真是個殘酷的老頭。

來到熱海站前,一看到聚集在那兒的計程車,修二就探尋起勝又的身影來。儘管並不知道他的臉,可大體上也能猜出來。不過要從群集的攬客計程車中找出可能的男子實在是困難。

就在這時……

「您是山邊先生吧?」身後忽然有人打起招呼。回頭一看,只見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正微笑著站在眼前。

「我是教團的人,是來迎接你們的。」

「您辛苦了。」千塚接過話茬應道。

「車子就停在那裡。因為這兒不讓停車,所以請稍候一下。」

男子於是去稍遠的地方取車,是修二從未見過的人。

車子在二人的面前停了下來。剛才的男子從駕駛席上下來給二人打開車門。車子是外國產的,坐上去感覺不錯。

「直接去教團嗎?」當汽車朝伊豆山方向行駛起來之後,千塚問道。

「不,是帶你們去碼頭。那兒早就有教團的人在等了。」司機頭也不回地答道。

「啊,是嗎?」

沿著下坡路穿過伊豆山的旅館街後,車子便行駛上右邊靠海的道路。四月底的大海閃著耀眼的光波,山邊的路沿排滿了售賣酸橙的貨攤。

穿過湯河原的東側後不久,大海便消失了。穿越半島的根部花了不到二十分鐘。真鶴站前的右邊連著一條休閑散步的道路,路上豎著歡迎遊客的牌子。由此至半島的尖端大約是三公里,步行也就是四十分鐘的腳程。

大海再次出現在眼前,下面的真鶴城鎮在防波堤的環繞下顯現出來。車子沿著高速路朝下面的城鎮駛去。鎮上有很多售賣乾魚和水果的人家。

在碼頭邊下了車,一股潮汐的氣息頓時撲鼻而來。

「啊,歡迎。」突然,玉野文雄從停下的車後現出身來。玉野果然以本部幹部的身份前來陪同了。

玉野比上次在本部見面時顯得輕鬆得多,面帶親切的笑容。修二不禁把視線朝他的眼部特徵投去。

玉野看到了千塚,於是千塚立刻主動上前自我介紹道:「我是藝苑畫廊的千塚。」說著他立刻從兜里掏出名片,「平時都是電話聯繫……」從他邊鞠躬邊遞名片的樣子來看,像是與玉野第一次見面。

「今天辛苦您了。」玉野殷勤地說道。

「帶上我實在是抱歉。」千塚誠惶誠恐地說,「山邊先生的畫全是我辦理的,聽說他今日要寫生,所以我同行而來。」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

「是嗎?請多關照。」玉野也回著招呼。千塚大概是想先互相認識一下,然後再進行正式的生意交談吧。

「本部的壁畫,終於定下來讓山邊先生畫了嗎?」千塚立刻以修二代理人的口氣說道。

「基本上已決定請山邊先生畫。當然,最終的拍板還需要總部會議再討論一次。」玉野一面不時地掃過修二幾眼,一面微笑著說道。

他說此話的意思大概是想讓修二先以真鶴岬角為模型畫一幅樣品,然後再根據結果正式決定。因此千塚立刻就誇讚起修二的畫來,說修二在現在的年輕畫家中絕對是頂級水平。

「您或許也聽說了吧,光和銀行的行長先生是山邊先生的超級畫迷,現在正通過我來收集山邊先生的全部作品呢。」千塚開始宣傳起修二的畫和他自己來。

「行長先生我也很熟,我聽說了山邊先生的情況,畢竟是請行長推薦的。」玉野微笑著說道。

跟行長很熟——玉野的話讓修二犯起嘀咕——他跟行長花房寬不正是兄弟嗎?

「那就趕緊去乘船吧。我早讓船在那邊的碼頭上等著了。」玉野率先走了起來。

看到並無其他人影,乘船的只他們三人後,修二便安心下來。畢竟是跟陌生人同乘一條船,他原本有些擔心。

走到防波堤上之後,修二忽然想起釣魚用具的事。

「千塚先生,您的釣魚用具呢?」

千塚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享受釣魚才來搭便船的,可他竟連釣具都不帶,像是已經忘記了。

「啊,我嫌礙事,今天就算了吧。」千塚搪塞道。

「怎麼了?」玉野回過頭來。

「沒什麼,千塚先生非常喜歡釣魚,本想今天在船上順便釣釣魚呢。」修二說道。

「算了,下次吧。」千塚擺擺手。

「是嗎?我倒是不介意。」玉野雖然嘴上這麼說,可好像並不真心,看來還是怕麻煩。

「沒事,沒事。下次再來。今天是來觀摩山邊先生寫生,順便為下次釣魚提前做做準備。」

過了防波堤,一艘小漁船靠在對側的石階下。身穿黃褐色工作服的船員站起身來,從下面望向三人。船尾上帶有發動機。

「那拜託你了。」率先走下碼頭石階的玉野對船夫說道。

船夫輕輕點點頭,跳到石階上,把手伸向修二。修二抱著寫生簿,水彩顏料則由千塚提著。沒有風,波浪也很平穩。

修二坐在船頭,然後是玉野,船尾則是千塚。船夫立刻發動馬達,響起了刺耳的聲音。

離岸的船在直衝向大海之前先緩緩地前進了一會兒,不久,在發動機嗡嗡的聲音中,船隻加速前進起來。迎面帶起的海風頓時吹打在臉上,有點涼颼颼的。

「冷不冷?」玉野在轟鳴聲中問道。

「沒事。」修二重新抱緊寫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