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翌日,修二忽然想起要給藝苑畫廊的千塚忠吉打個電話。

說不定千塚也是普陀洛教的信徒——報社的阿辻所開的這句玩笑話修二竟怎麼也忘不了。他說普陀洛教的信徒中往往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人物加入。千塚不會真是吧?雖然修二也覺得荒唐,不過,對於正在四處尋找線索的他來說,還是想先確認一下為好。

藝苑畫廊拜託他為光和銀行的花房行長畫畫的事情,他還一直沒給回應。他擔心的是千塚的反應。倘若教團察覺了修二現在的動靜,而千塚又是信徒,教團肯定會告訴他。如果千塚的態度跟以前不同,這一點就能得到確認。

修二往藝苑畫廊撥了電話。藝苑畫廊的店員轉接給了千塚。

「怎麼了?」千塚的聲音與平常無異,態度也相同。

「我這邊最近有各種瑣事,所以沒能有時間跟您聯絡……」

修二說「各種瑣事」是有用意的。因為如果千塚有所察覺的話,他恐怕就會意識到其中的意義。

可是,千塚卻用一如往常的聲音答道:「我也正想跟你見一面呢。」

「是嗎?那我現在就去您那兒一趟吧。您求我的畫也一直沒有畫……」修二搶先說道。說不定,鑒於花房行長的意思,千塚或許會說那畫也不要了呢。

「那件事也要談。啊,你稍等一下……」千塚似乎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換了個話題,「還有比這更重要的呢,你今天能不能見一見花房行長?」

「見花房行長?」修二頓時激動起來。自己正求之不得。

「我找你的事,其實主要是因為這個。花房行長昨天就來東京支行了。剛才還通電話聊呢,其中談到了你的事情,行長也說想見你一面。我說要先問問你。」

「是嗎?」修二雖然弄不清楚花房行長為什麼忽然想見自己,不過他還是有些想去的。

「那你就先別來我這兒了,趕緊去一趟支行吧。對了,那個秘書室的加藤先生,你去找他就行了。」

「行長有時間嗎?」

「行長說他今天在支行一直要待到傍晚,如果你現在就去的話,我這就跟對方聯繫一下。」

「好,我去。」修二似乎下了很大決心地說道,也不知千塚是否注意到了他的語氣。

「那就拜託了。回來的時候順便來一下我的店裡。」

千塚掛斷了電話。

修二立刻準備起來。自己這還是第一次跟花房行長正面接觸。他是購買自己畫作的一位出資人,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見一面。別的不說,謝意還是要表示的。

不過由於此前的種種緣由,行長這次提出想見自己,似乎別有用心。銀行那邊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正調查原支行長高森之死的事情。行長說想見自己一面,說不定是想探問自己的真正用意吧。他會開門見山地質問,還是拐彎抹角地試探,這就不得而知了。不過他此前從未提出過要見自己的面,如今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這種態度的驟變不能說與那事沒關係。說不定不止是自己調查高森前支行長之死的事情,就連自己追查玉野文雄的事情他都知道了呢。總之,先去會會他再說。

一小時之後,修二便站在了虎之門附近的光和銀行的接待處。當修二讓接待處叫秘書室的加藤時,他還偷偷地深呼吸了一下。

十分鐘左右後,加藤在電梯里現身,朝在接待處等待的修二走去。

「上次真謝謝您了。」加藤笑眯眯的,客氣地打著招呼。

「承蒙款待。」修二也低頭致意,「藝苑畫廊的千塚先生說行長先生要見我,於是我就過來了。」

「啊,他早就跟我說過了。辛苦您了。行長也很期待能跟您見面。請。」

於是,加藤走在前,把修二引進電梯。加藤所按下的按鈕是四樓。

「最近忙嗎?」加藤在上升的電梯里問道。修二心裡咯噔一下。他覺得,對方的「忙嗎」一語中似乎有影射自己行動的意味。

「不,也不是很忙。」

「是嗎?不過,當一個畫家可真好啊。不受時間的拘束,自由自在。」

加藤的臉上浮出熱情的笑容。前幾天這張臉自己在熱海車站前才剛看到過,不知對方有沒有察覺到自己。在車站前時,據修二的觀察,對方似乎並未發現自己,不過後來自己跟新聞記者一起去大眾餐館的時候,熱海支行的職員卻頻頻來盯梢。或許對方的確在那時發現了自己去熱海的事。

加藤說有自由的時間,也很難不讓修二理解為他指的是可隨意行動的意思。總之,修二無法把對方的話當成真心話來聽。

加藤把他領進一間敞亮氣派的房間。室內的裝飾簡約而精緻。由於這裡是支行,既沒行長室也沒幹事室,這房間大概是用來舉行東京的董事會議,或者是行長接見客人時使用的吧。加藤已經消失不見了。

修二的心情稍稍平靜了下來。往椅子上一坐,居然意外地有了膽氣。他終於能以平靜的心情等待不久即將現身的花房行長。

未過五分鐘,花房行長便帶著加藤走了進來。

修二一看坐在眼前的行長,立刻確認了自己先前的猜測。果然就是在熱海車站時與加藤待在一起的那個人。當時雖然只瞥到他坐進車裡時的側面,不過眼前的無疑就是那張臉。

他身子矮墩墩的,長著一張娃娃臉。耳鬢上夾雜著一些白髮,不過卻給這位年輕的行長平添了一些威嚴。他氣色不錯,眼角和嘴角掛著柔和的笑意。

「我是花房。」行長用平靜而厚重的聲音說道,「我以前就看您的畫,還買了一點呢。當然是通過藝苑畫廊的千塚了。後來也從千塚的口中聽到些您的事。」

「拙作而已,承蒙惠購。」修二鄭重地寒暄道。

「哪裡哪裡,是別有風趣。」說到這裡,行長把胳膊搭在椅子邊,稍稍挺了挺身子,「對了,您的畫,我這裡已經有了十件以上了。」

行長掏出煙,加藤馬上打開打火機。

「行長,準確說是十二件。」加藤說著修二的畫的件數。

「哦,已經有那麼多了啊。山邊先生,眼下恐怕只有我一個人持有您那麼多的畫吧?」說著,行長吐了一口煙,笑了。

「多謝。」修二再次低頭致意。既然對方對自己抱有如此好意,自己當然要致謝才是。

「想必也有其他人想要您的畫吧?您最近是不是很忙了?」行長問。

「不,也不是那麼忙。不過,藝苑畫廊的千塚先生說讓我繼續畫一些……」

「那是我求他的。我想趁著畫便宜的時候稍微囤積一些。」說完,他再次笑了,「不過,如果我出手買畫的話,其他人肯定也會跟著購買的。此前有過這樣的例子哦。」

行長說到這裡時,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加藤立刻附和起來:「沒錯,山邊先生。行長對畫很有鑒賞力。所以既然行長出手了,那您的畫就不用擔心了,行長已經不止一次讓一些以前並不惹眼的畫家畫作一下子流行起來了。」完全是秘書所特有的完美奉承。

「對了,山邊先生。」行長似乎有點嫌棄加藤多嘴,擺了擺手,「今天把您叫來不為別的,是想請您畫一幅風景畫。」行長注視著修二的臉。

「風景畫?可以,您是要很大的那種嗎?」

事情完全出乎修二的意料。此前他一直在胡亂猜疑花房行長想見自己的目的,沒想到對方竟是以一個繪畫愛好者的身份來訂畫。現在自己仍不能大意。但無論是高森前支行長的事情、玉野文雄的事情,還有普陀洛教團的事情,行長都似乎沒有要提起的樣子。

「這個嘛,八十號到一百號左右如何?」行長說道。

「一百號?那可是相當大的呢。」

「要不試試?當然,我知道材料費以及其他費用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這些我可以事先墊付。」

「這些倒無所謂……這幅風景畫,有沒有特別指定的場景呢?」

「是有點小要求。」

說到這裡,花房沉默了一會兒,品味了幾口香煙。

這時,修二忽然對花房行長這張臉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並非因為在熱海車站看到過他,而是更近距離,並且似乎最近才剛畫過一張同樣的臉的感覺。到底是誰呢?應該不是肖像畫那種正式的畫,而是一種更輕鬆的速寫。

可是,他卻無法一下想起來,因為他最近並沒有以人臉為模特畫過畫。如果非說有的話,倒是有一個女的。在聽了別人的描述後,自己根據印象畫成的萩村綾子的臉。那是一張雙眼皮的臉。可是,花房的臉卻與此完全不同……

花房行長並未在意修二的疑惑,仍微笑著繼續。

修二一面回答,一面頻頻在記憶中搜索。自己究竟是在哪裡畫過那張跟花房相似的臉呢?

「事實上,這張畫並不是我想讓您畫的。」花房行長的聲音從修二的耳邊掠過。

「哎?也就是說,是別人的訂購?」

「沒錯。我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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