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松枝大廈在京橋大街以北的第二條大街上。大樓只有四層,不高不低,半新不舊。這一帶不怎麼繁華,也不冷清。

長發畫家叼著煙斗走進這座大廈的大門。沒有接待的前台。左邊的牆壁上掛滿了大廈入住方的標誌,即各公司黑漆白字的名牌。總公司的名字只有兩個,其餘的不是分公司就是辦事處。

畫家掃了一眼三樓的五家公司名,然後走進狹小的電梯,按下了「3」的按鈕。

電梯停在一條細長走廊的盡頭,兩側全都是門窗。以遠近畫法看過去,在兩側直線的交匯處,有一堵小小的灰色方牆。

山邊修二一一打量著兩側事務所的牌子,一邊往前走,不知道哪一家才是姐姐所說的「櫻總行」的繼任者。這裡既有三間辦公室連在一起的大公司,也有僅佔一間辦公室的小公司。

走廊里空蕩蕩的。正當修二茫然時,湊巧有一名女業務員從一側出來,於是,他便點頭打了個招呼。

「啊,好久沒人來造訪櫻總行了,快三個月沒人上門了。您也是辦保險的嗎?」這名女業務員在修二面前停下來問道。她看上去年齡二十七八歲,扁平臉、小細眼。

「是的。我在櫻總行簽了東陽生命保險公司的保險合同,想來增加投保額。」修二說道。

「櫻總行半年前就倒閉了,原址就在這旁邊。」女業務員指著緊挨著掛有「大和商事株式會社」名牌的門告訴修二。

「倒閉了?」修二故意睜大了眼睛。既然三個月之前還有不知情的客戶們絡繹不絕地到這大廈來找櫻總行,修二也乾脆裝成了不知情的客戶。

「有好多不知情者前來,當時光是一一告訴他們就把我累得夠嗆。」女業務員說道。

「是嘛。櫻總行是倒閉了,還是業務轉手了?」

「大概是倒閉了吧。他們主要是做東陽生命的業務代理的,由於中途被吊銷了代理權,便經營不下去了。據說後來接替的是赤坂的一家叫『友愛互助』的新公司,所以,若是辦理保險的話,您也可以到他們那邊去,要不就直接到東陽生命的總公司去。」

「您對這家公司的事好了解啊。」

「那是。他們公司的事我都對一百多號人說過了,這點事還是知道的。」女業務員笑道。

「是櫻總行拜託您給上門的客戶打招呼的嗎?」

「倒也不是。其實,這應該是大廈管理員的工作。不過,這兒的管理人上了年紀,不是每天都來大樓。所以沒辦法,只好由我承擔起幫他們解釋的任務了。」

「其他的人不幫著解釋一下嗎?」

「別人都嫌麻煩,倒閉了的公司誰都懶得管。並且,我跟原先待在櫻總行的一名叫萩村的女經理很熟,也沒法裝聾作啞。」

「萩村?」修二一下把視線投向了對方的那張扁平臉上,然後又若有所思地將眼睛瞥向了走廊里的照明器具,「大概就是這個女的吧。在我來這裡辦保險的時候,大概是她給我辦理手續的……」

「應該就是的,因為萩村小姐也做一些內勤的工作。她可是一個多面手。」

「她是不是很漂亮,二十四五歲左右,細長臉,雙眼皮?」

「就是她。櫻總行里雖然有四個女的,可其他的三人都沒她漂亮。」

「請稍等一下。」修二從短襟外套的大兜里取出寫生簿,打開給她看,「雖然這畫的是另外一個人,不過,印象中是不是這種臉型呢?羽田,不,那個萩村小姐?」

女業務員瞧了瞧畫:「對對,她的臉就是這種感覺。您是畫家吧?到底厲害!連雙眼皮的眼睛都畫得那麼像。」

「謝謝誇獎。對了,您剛才說您與萩村小姐很熟,是不是會經常一起出去吃飯或去她家做客?」

「不是,還沒那麼要好。也就是午飯時一起喝個茶之類……」

「您現在很忙嗎?」

「哎,倒也不是特別……」

「再麻煩您十來分鐘就行,能否請您再和我說說那位萩村小姐?」

女業務員好奇地打量了一下畫家,最後勉強答應再說十來分鐘,便走到走廊的一頭。

剛才修二下電梯時看到的走廊盡頭的那堵灰色方牆,實際上是保潔器具收藏間的門。走廊被這扇門左右分開,兩側有洗手間、倉庫和開水間。

女業務員在公共開水間的門前停了下來。

「在您繁忙之中打攪您實在抱歉。」修二用手攏攏頭髮,點頭致意,「事實上,有人正托我畫一些以女性為主題的畫。我物色了不少模特,可總找不到中意的人。正頭疼的時候,腦子裡忽然浮出一個人來,就是我一年前來櫻總行辦保險時所遇見的萩村小姐。啊,當然,我當時不知道她叫萩村。現在她的臉從我記憶的深處隱隱約約地浮現了出來。我也並不是特意去記的,大概還是因為有印象,才會成為我潛在記憶的吧。所以正當我苦思冥想時,那張臉便依稀出現在了眼前。」

「啊,到底是畫家啊。不過萩村小姐那麼漂亮,就算一般人也會留有印象的。」

「就當是因為畫家的原因吧。於是,我根據模糊的記憶,試著畫了這樣一張臉。畫了有十來張素描,這寫生簿里的也是其中的一張。」

「說實話,畫得很像。」

「感覺還是不行,光憑依稀的記憶還是不夠,因為這只是我想當然畫的,根本抓不住細節……我下定決心要見一見她本人,於是借口說是來辦保險的。」

「啊,是這樣啊。可是,他們公司已經倒閉了,萩村小姐也不在這兒了,讓您失望了。」

「不,我還沒有灰心。萩村小姐的全名是……?」

「萩村綾子。綾錦的綾。」

「綾子?唔。」修二知道,這是羽田道子的另一個名字,「……若是能知道這萩村綾子小姐現在的下落,我想去拜訪一下。去見見她,哪怕只求她做一下臉部模特也行。」

「您可真熱心。」

「搞畫畫的都這樣。」

「很遺憾,萩村小姐到底去了哪裡,我也不知道。櫻總行從這兒消失之後,我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也沒收到過她的明信片。」

「哦,您跟她這麼熟也不知道?」

「我能理解萩村小姐的心情。若是公司是搬到別處去了的話倒還好,可畢竟是倒閉了呀。」

「是啊。」

「並且,就算您知道了她的住處去找她,我恐怕萩村小姐也不會答應給您做模特的。哪怕只是做一下臉部模特也不行吧。」

「若是這樣,只看一下她的臉也行,因為這一次我是真的想用眼睛好好記住。」

「可是,最關鍵的住址不知道,能有什麼辦法呢?」

「連您也一點線索都沒有嗎?」

女業務員搖搖頭。

「是嗎?那,是不是去了東陽生命保險的總公司就能知道呢?」

「估計也不行。」她明確地說道。

「不行?為什麼?那可是接管他們業務的前代理店啊?」

「一般情況下能知道。可是,櫻總行的情況卻不同,據說櫻總行的社長是與東陽生命的總公司大吵一架後不歡而散的。所以,也有不少來客向我倒苦水,說他們去東陽生命的總部問櫻總行的社長的下落,結果人家總部壓根就閉口不談。」

「既然連社長的行蹤都找不到了,那萩村小姐就更找不到了……對了,社長叫什麼名字呢?」

「是一個叫玉野文雄的人。」她把名字的漢字告訴了畫家。

「年齡呢?」

「嗯,大概三十過半吧。」

「三十過半?」

遇害的姐夫依田德一郎是三十六歲。

「您看我凈問些奇怪的問題,那個玉野社長是什麼臉型的人?還有,身高和長相如何?」

「這個嘛,身高似乎有一米六五左右。」

姐夫是一米六三。

「至於臉嘛,怎麼說呢,偏向於圓臉的那種。身材也是胖墩墩的,很敦實的體格。」

姐夫依田德一郎的特徵也正是如此。這些跟從公寓的房東那裡打聽來的八號室的男客的樣貌也吻合。

「社長的態度怎麼樣,在您看來?」

「很紳士。恭謹謙和,為人低調,雖然我並未直接跟他說過話。」

這一點也跟房東所描述的經常去八號室的男子的特徵一致。

「啊呀,」忽然,女業務員像是恍然大悟似的,小小的眼睛裡一下放出光來,「您是私家偵探?」

「不,哪有這事。您看,我是個地地道道的畫家。」

聽修二這麼一說,她似乎對他的長髮和氣質也認同了。

「您為什麼懷疑我是私家偵探?啊,我明白了,是因為櫻總行在生命保險公司的保險費上出了問題,給投保人造成了麻煩?」

「不,不是因為這個。這方面的糾紛倒還沒有。不過……」說到這裡,她的語氣含混了起來。

修二見縫插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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