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當天,遇害者依田德一郎妻子的弟弟修二便造訪了姐姐。

「姐,今早的報紙你讀了沒?」修二攏著蓬亂的頭髮問道。從髮型和服飾可以判斷他是個不出名的畫家。

「讀了。」真佐子低著頭。

「太過分了。上面居然說姐夫被殺是由於男女關係招致的怨恨。姐,難道姐夫真有這種事?」

「哪有這回事。他是喜歡到酒吧去,這點我也知道,可他絕對不會跟那種女人有烏七八糟的關係。如果有,即使他再怎麼隱瞞,我作為妻子是不會不知道的。」

「我也這麼認為。可那篇報道是根據搜查本部的調查結果寫出的。不過我想,也許是因為沒有抓到罪犯他們才會那樣宣布。也可以說,這事關警察的面子,要說自己什麼線索都沒能抓到,不如說線索是有卻缺少證據支持更好。因為現在講究證據第一,所以也無法逮捕。這樣解釋或許能稍微挽回點他們的面子吧。」修二叼著用舊了的煙斗,盤腿坐在坐墊上。

「那篇報道出來後,我也感到無比憤慨。一想到離去的他竟要遭人鄙夷的眼光,就連我都感到恥辱。」

「你說得沒錯,姐。我現在就去一趟警局,非責問他們一通不可。」

「哎,你要去?」

「我是沉不住氣了。倘若搜查本部只是為自己開脫而亂說一氣,我們必須得去抗議才行。」修二閉著眼睛,舉起煙斗吐著煙圈。

山邊修二就這麼去了主管的警察署。可是,他進去後卻止住了腳步,眼睛骨碌骨碌地東張西望起來。細長的桌台前,身著制服或便衣的警官就像銀行的辦事處里的人員一樣,都伏在桌子上辦公,他一時不知道該到哪個窗口去投訴。

他敞著短大衣,衣襟里露出紅色的襯衫,嘴裡叼著煙斗站在原地,正在辦公的警官們紛紛用奇怪的眼神偷偷瞥著這名長發男子,卻沒有一個人率先跟他打招呼。他是個畫家,眼前的情形讓他有些難以應對。

最終,山邊修二走向了主管交通的窗口前。

「我想問一下。」

「請說。」主管交通的人員抬起頭來望向修二,視線正好落在修二邋遢的鬍子上。

「我想詢問有關案件調查的事情,不知該去哪邊問?」

「案件的事情?」對方一臉詫異,「具體是什麼事?」

這名警官一定覺得,一名普通的市民,又是這副打扮,來這裡詢問案件調查的事情,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其實我想問的是一個多月以前,在綠町五丁目二六一番地發生的殺人案件……」

「啊。」交通巡查立刻將視線瞥向了別處。那兒正是搜查課,幾名警官正坐在桌前辦公。畫家與交通課警官的對話似乎傳到了對面的耳朵里。

未等交通巡查打招呼,一名便衣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來到櫃檯前。

「請到這邊來。」對方向他招了招手,修二便隨其走去。

「我聽你剛才提到那個案子,怎麼了?」接待他的是一名三十來歲的瘦男人。

「我從報紙上讀到警察調查的事情……」修二從嘴邊拿下煙斗說道。

「您是住在案發現場附近的人嗎?」

「不是。」

「那麼,是與案件當事人關係近的人?」

「是的,我是遇害者的內弟,我姐姐是遇害人的老婆。」

便衣不再回覆他,而是走到一名正坐在桌子正面、四十歲上下的男子那兒商量了起來。只見他向對方嘀咕了幾句,那男子瞅了瞅修二點點頭。

「啊,請進這邊來談吧。」

剛才的男子返回來,把修二引到一旁,那裡是櫃檯的開閉門。

修二並未在辦公室坐下,而是穿過一條昏暗的通道,被領進一間冷清的房間里。裡面只有寒磣的桌椅,若說能養眼的東西,恐怕只剩桌上那菊花花紋的小花瓶了。即使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得出,這兒是審訊室。

未等修二在椅子上坐下來繼續抽他的煙斗,剛才坐在桌子正面的男子便從身後的門裡走了進來。

「啊,勞您專程前來,實在抱歉。」說著,這名濃眉圓臉的男子隔著桌子在修二的對面坐了下來。

「我是本警察署搜查課的股長,名叫白石。」對方點頭致意,態度誠懇,還帶著一臉的興奮,「首先,請問一下您的名字。」股長注視著修二,殷勤地說道。

「我叫山邊修二。」修二表示他並沒有名片。

「看樣子,您似乎是一名畫家吧?」

「沒錯。」

「是搞油畫的?請恕我冒昧,是抽象畫?」

「不是……是具象畫。」

「是嘛。由於近來一直流行抽象畫,您這麼年輕,我還以為您一定也是抽象派的呢。抱歉,您的年齡是?」

「二十九。」

「剛才您說,您是上次兇案遇害人妻子的弟弟,對吧?」

「是的。我就是為此事……」

「啊,您先稍候一下,您的住址是?」

「中野城山町××番地。」

「您家有幾口人?」

「我單身。」

「這樣啊。您以前就一直畫畫嗎?」

「是的。從美術學校畢業後就一直……」

「歸屬什麼團體?」

「警官先生,哦,股長先生,我是就調查一事前來諮詢的。您有必要問這些嗎?」

「像您這種情況,還是需要大致確認一下的。」

「我這種情況?」

「凡是提供案件線索的人,我們一般都會先確認其身份。」

修二默默地抽起煙來,一臉「你們有沒有搞錯」的神情。他儘管不情願,可還是勉強答道:「我所屬的團體叫『大濤畫會』。雖然我是會員,可這也算不上什麼,我還沒拿過一次像樣的獎項呢。不過幸好,我的拙作居然也會有一些奇特的畫商來買,所以,雖然生活是貧窮了點,可還未到揭不開鍋的地步。遇害人依田德一郎的妻子真佐子是大我兩歲的姐姐。我的原籍是長野縣上伊那郡高遠町××番地……這些可以了嗎?」

股長道謝之後,問他來訪的用意。

「關於報紙上所刊登的搜查本部的談話,我想來詢問一二。」修二用小指稍稍攏了攏垂在耳朵上的頭髮,說道。

「請稍等一下。也就是說,您這次來,並不是為了提供與本案有關的信息的?」圓臉的股長悵然若失地注視著畫家的眼睛。

「如果有的話,我還想問問你們呢。」

「是嘛。」股長失望了,殷勤的態度也迅速消退。

「股長先生,可以問您一下嗎?」修二從嘴邊拿下煙斗,問道。

「什麼事?」

「報紙上刊登搜查本部的意見說,我姐夫遇害是因為他平日里有不正當男女關係,因為這些男女關係才招致遇害。我想問一下,關於這一點,你們有確鑿的證據嗎?」

「為了偵破此案,搜查本部一直在收集信息。所以,我們是不會隨便發布一些不負責任的言論的。」此時,股長的語氣已完全冷淡下來。

「我想問的就是這一點,因為我姐姐對此十分悲傷。畢竟,天下所有的妻子都堅信丈夫只在乎自己一個人,而搜查本部這次的通報對姐姐的打擊很大。姐夫不但遇害,甚至連男女關係的事都上了報紙。最起碼,這讓她連對近鄰和熟人都無顏以對了。我對姐夫的性格和私生活多少還是有一點了解,可我想像不出他會有什麼男女關係。他的確經常會出入一些酒吧,也嗜酒,與那些酒吧里的女人調調情也是情理之中。可我不相信他會與女人關係密切到招致怨恨,並因此遇害。」

「您的心情我理解。」股長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道,「不過,我們還無法公開全部的資料,即使對遇害人的親屬也無法公開。現在雖然搜查本部解散了,但案件的調查還會繼續。」

「也就是說,你們有我姐夫在男女關係方面的線索?」

「啊,也不能說沒有。」

「不過,看了你們的通報,還有一點我想問一下。你們在報上透露了一些我姐夫與工作客戶的關係和銀行內的幫派關係等等,這一點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些嘛,也是我們所收集到的資料。」

「姐夫身為一名整理課長,主要負責呆賬的催繳和抵押品的處置之類。可是,他平常一直都對姐姐和我說,他從來都不會蠻橫催逼。在我看來,他是一個溫順的老好人。這樣的他,竟會因為工作關係招致怨恨而遇害,我怎麼也想像不出來。能否請您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很遺憾,恕我無可奉告。」

「是嗎?那銀行內部的幫派之爭呢?」

「這也無法告訴您。」

「這麼說,這一點也被你們當成是他遇害的原因了?」

「雖然我們還未確定,不過,我們會把各種情形都考慮進來,再一一進行調查。」

「股長先生,這就有點說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