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廳簡直熱得就像一間土耳其浴室。空氣中瀰漫著啤酒、貝類和人身上發出的污濁氣息。舞台上站著一個年輕女子,身上是精心穿綴的破布衣服,後面是畫出來的酒館布景。她抱著一個代表嬰兒的玩偶,唱著她被誘騙拋棄的怨曲。觀眾坐在長條台桌後面的長凳上,手挽手加入了合唱:
一滴杜松子酒就引出這一出悲情!
休放開嗓門唱著,感覺很不錯。他吃下了一品脫海螺,喝了好幾杯熱乎乎的麥芽啤酒,身邊靠著諾拉·登普斯特。她的身體柔軟豐滿,倚靠著很是愜意,笑起來也很迷人,而且,這個人幾乎算是救了他的命。
在造訪過金斯布里奇莊園之後,他一下子墮入了沮喪抑鬱的深淵,無法自拔。跟梅茜見面讓昔日的幽靈復活過來,而她的再次拒絕讓他鬼魂附體,一刻不停地受著折磨。
白天他還能馬馬虎虎糊弄過去,因為工作上總有各種挑戰和問題,把他的注意力從痛苦中轉移出去,他要忙著籌措與梅德勒-貝爾開辦合資企業,皮拉斯特的股東最終批准了這項合併。他自己也很快成了銀行股東,實現了他的夢想。但到了晚上他就什麼都不想干。他收到不少晚會、舞會和宴會的邀請,憑藉他與索利的友誼,他也成了馬爾伯勒圈子裡的成員。他也參加過幾次,但如果梅茜沒來,他就覺得無聊,可要是她在,又讓他覺得痛苦。因此,多數夜晚他都把自己關在屋裡,思念著她,或者上街閑逛,抱著一絲希望能偶然碰到她。
他就是在大街上遇到諾拉的。當時他去了牛津大學街的「彼得·羅賓遜」商店,這原來是一家亞麻布店,現在成了一家百貨公司。他到那兒去給妹妹多蒂買禮物,打算隨後馬上坐火車去福克斯通。可是,他的心情很低落,不知如何面對他的家人。心情煩亂之中,他什麼禮物也沒有選,兩手空空走出商店。外面已經黑了,諾拉一下子撞倒他的身上。她絆了一下,他伸出胳膊抓住她。
抱住她的那種感覺他久久不能忘懷。儘管她穿得很嚴實,他仍能感覺到她柔順的身體,聞到她溫暖的香氣。轉眼之間,寒冷而黑暗的倫敦街巷消失了,他突然置身於一個封閉的快樂世界。她手裡買的東西落在地上,陶瓷花瓶在便道上摔碎了。她驚叫一聲,幾乎就要哭了。自然,休堅持為她再買個新的。
她大概二十四五歲,比他小一兩歲。她長著一個漂亮的圓臉蛋,小圓帽下露出一頭沙金色的捲髮,她的衣著便宜,但挺合人意,鑲花邊粉紅色羊毛裙,裡面帶著裙撐,上身是一件兔毛滾邊的緊身法國海軍藍天鵝絨夾克。她說話明顯帶有懶散的倫敦腔。
兩人去買新花瓶,聊天之間他告訴她,自己定不下來給妹妹買件什麼禮物。諾拉建議買把花傘,還堅持幫他挑選了一把。
最後他叫了一輛兩輪馬車送她回家。她告訴他,她跟自己的父親住在一起,他是一個旅行推銷員,販賣專利藥品。她母親已經去世了。她住的地方遠不如他想像的那麼體面,屬於貧窮的工人階層,算不上中產階層。
他以為自己不會再見到她了,跟往常一樣,在福克斯通度過的禮拜天里,他滿腦子還在想著梅茜。周一他在銀行上班時收到了諾拉的一張便條,感謝他好心幫忙。他注意到那筆跡很整潔,像一個少女寫的。隨後他把紙條揉成一團,扔進了廢紙簍。
第二天中午他走出銀行,想去咖啡館吃一盤羊肉餅時,看見她在街上朝他走過來。一開始他沒有認出她,只是覺得這張臉挺可愛,直到她嫣然一笑,他才記起她來。他禮貌地摘下帽子,她也停下來說話。她臉上一紅,告訴他,她在一家緊身胸衣店當助理,剛去拜會了一位客戶,現在正返回店裡。出於一時衝動,他邀請她晚上一起去跳舞。
她說她很想去,但自己沒有合適的帽子,因此他就帶她去女帽店給她買了一頂,把問題解決了。
他們的戀情大部分是在購物中發展起來的。她的日子一直過得緊巴巴,休如此富有讓她非常興奮,並不覺得害羞。而他,也喜歡給她買手套、鞋子、外套和手鐲,她想要什麼就買什麼。雖然休的妹妹剛十二歲,但什麼都瞞不過她的眼睛,她說諾拉是因為他有錢才喜歡他。他聽了這話,笑笑說:「可誰會因為我的長相而愛上我呢?」
梅茜並沒有從他的腦子裡消失,他還在每天想她,但這種回憶不再讓他陷入絕望。現在他已經有了期待的東西,與諾拉的下一次約會。要不了幾個星期,她讓他找回了生活的樂趣。
在一次購物遠征中,他們在邦德街的一家皮貨店遇到了梅茜。休有些不好意思地給兩個女人互相介紹。諾拉見到所羅門·格林伯恩太太,一時不知所措。梅茜請他們到皮卡迪利大街的家裡喝茶。當天晚上休在舞會上又見到了梅茜,讓他吃驚的是,梅茜對諾拉相當反感。「很遺憾,我不喜歡她,」梅茜說,「她給我的感覺是又狠心又貪婪,我絲毫不相信她會愛你。看在上帝的份上,別跟她結婚。」
這話深深冒犯了他,讓他很不高興,他覺得梅茜是在嫉妒。再說,他也沒打算結婚。
音樂廳的演出一結束,他們就跑了出去。外面霧氣瀰漫,夾雜著煤煙的味道。他們用圍巾裹住脖子,捂住嘴巴,往卡姆登鎮諾拉的家走去。
這會兒就像待在水裡一樣,周遭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行人和景物一下子硬生生地在霧氣之中顯現出來:拉客的妓女站在煤氣燈下,一個醉漢踉蹌著走出一間酒吧,警察正在巡邏,清道夫站在十字路口,一輛點燃街燈的馬車在路上緩緩而行,陰溝里濕漉漉的狗,還有兩眼幽光閃閃、躥入小巷的一隻貓。休和諾拉手牽著手,不時在濃重的夜霧中停下來,鬆開圍巾,透一口氣,順便接吻。諾拉的嘴唇十分柔軟,回應著他的動作,她讓他把手伸進大衣,撫摸她的乳房。夜霧讓一切變得沉靜安詳,顯得既隱秘又浪漫。
他通常在街角跟她分手,但今晚因為有霧,就一直送她進門。他想在門口再吻她一次,但害怕她的父親開門看見他們。不過,諾拉說了句讓他吃驚的話:「你要進來嗎?」
他從沒進過她的家門。「你爸爸會怎麼想呢?」他說。
「他去哈德斯菲爾德了。」她邊說邊打開了門。
休的兩腳邁進門檻,心在怦怦直跳,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過一定是讓人興奮的事情。他幫諾拉脫掉大衣,渴望的目光落在她天藍色長衫下面曲線優美的肢體上。
房子很小,甚至比他母親在福克斯通的房子還小。狹窄的門廳差不多全被樓梯佔去了。門廳里有兩扇門,估計是通向前廳和後面廚房的。樓上大概有兩間卧室。廚房裡應該有個馬口鐵浴盆,廁所可能在後院。
休把帽子和外套掛在衣帽架上。廚房裡傳出狗吠,諾拉打開門,把一隻黑色蘇格蘭小獵犬放了出來,它的脖子上拴著一條藍色的絲帶,歡蹦亂跳地跟她打招呼,然後警惕地圍著休兜圈子。「爸爸不在家的時候,有小黑來保護我。」諾拉說。休明白了這話的雙重含義。
他跟諾拉進了客廳。這裡的傢具又老又舊,不過諾拉用他們一起買的東西把屋子裝扮得亮亮堂堂:幾塊色彩鮮艷的墊子,一條五顏六色的地毯,還有一張巴爾莫勒爾城堡的畫。她點上一支蠟燭,把窗帘拉上。
休站在屋子中央,不知道該做什麼,直到她開口吩咐,才讓他擺脫了痛苦:「要不你去把火生起來吧。」壁爐里留有餘火,休放上引火柴,拉了幾下小風箱,把火重新點著了。
他幹完這些,轉身看見她坐在沙發上,摘掉了帽子,把頭髮放了下來。她拍拍身邊的坐墊,他乖乖地坐了下來。小黑嫉妒地盯著他,他琢磨著怎麼快點兒把它弄到外面去。
他們手拉著手,看著爐火。休感到心裡很踏實,他想像不出自己這輩子還需要什麼別的東西。過了一會兒他又去吻她,試探著去摸她的乳房。她的乳房很堅挺,整個握在他的手裡。他輕輕捏著,她重重地嘆了口氣。休很多年都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了,但他並不滿足,還想更進一步。他用力吻著她,不停地撫摸她的乳房。
她慢慢向後仰倒,直到休已經半卧在了她的身上。兩個人都開始喘息起來,他覺得她肯定能感覺到他的陰莖緊壓在她豐滿的大腿上。他的腦子裡有一個清醒的聲音告訴他,他是在趁著女孩的父親不在占她的便宜,但這聲音實在太微弱,無法按壓下他內心深處火山一般的慾望。
他渴望摸她最為私密的地方,他把手放到她兩腿之間。她馬上打了個挺,那隻小狗見狀也叫了起來。休稍稍撤了撤,說:「我們把狗弄外面去吧。」
諾拉一臉的困惑。「我們好像該停下來。」
休實在不想罷手。不過,「好像」這個詞鼓勵了他。「我現在不能停,」他說,「把狗弄出去。」
「但是……我們還沒有……訂婚什麼的。」
「我們可以訂婚。」他連想都沒想就說。
她臉色發白。「你說的是真的?」
他也這樣問著自己。一開始他以為這不過是一次簡單的調情,並非真正的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