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五章

蘭珀特在拚命奔跑。他的手還銬在身後,因此跑起來並不容易。他雖然身材保持得很好,但是卻不適合戰鬥。他一生中從未打過一發子彈,他都是僱用別人去做這種事。他的一生中也從未嘗試過逃命的滋味。

現在他要為此付出代價。

槍聲已經停歇了,蘭珀特唯一聽到的就是海浪的聲音。

他的船停在四百米遠的地方。他要活下來繼續奮鬥。

只不過要離開這個國家而已。沒關係,反正他已經厭倦了這裡。

他把前臂貼在身側的衣縫部位,向著碼頭跑去。

他那艘六米長的小船就停在那兒。他在這裡可以看得見自己的遊艇。

他相信自己可以開著小船上遊艇。如果蘭德瑞能夠冒著熱帶風暴把船開到鑽井平台,他在平靜的海上可以把船開到遊艇停靠的地方。

船上有刀,他可以用刀割斷塑料手銬,然後事情就簡單了。小船很堅固,風停了,浪也息了。他能行。

馬上要到碼頭的時候,他看見了一樣東西。

開始,他沒有分辨出那是什麼。但是,他馬上被眼前的事物驚呆了。

他正看著的,是一艘潛水艇的指揮塔。羅哈斯的潛水艇。他們在遊艇上會面時,羅哈斯曾經提到過。潛水艇能載很多人。

所以自己家裡才會出現那麼多槍手,原來他們是乘潛水艇來的。

現在搶佔小船就是問題了。如果他們在後面追蹤自己怎麼辦?大海還很不平靜。如果潛水艇撞擊小船,使小船翻覆,他掉到水裡怎麼辦?他會淹死的。

他停下腳步,按著身體側面隱約疼痛的地方。他應該加強鍛煉了,問題是,他唯一出來的活動就是性活動。這種活動不會練就在不平坦的地方長跑的功夫。

他絕望地望著四周,希望找到其他生路。如果不乘那艘船,該怎麼辦?

他的房子外面的公路不是很好的選擇,現在他還能聽到那裡傳來的警笛聲。他沿著海岸線慢慢走著,大腦飛速旋轉。

一定會有辦法。也許他應該試試那艘船,至少那艘船比潛水艇靈活,不是嗎?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但是他沒有別的選擇。當他注視著潛水艇的時候,它潛入水底,掉頭,雖然指揮塔還清晰可見,但是已經迅速向大海深處駛去了。

也許他們已經聽到了遠處的警笛聲。或者他們只是估計形勢不好,於是要快速駛離海岸。無論出於什麼原因,蘭珀特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幸運女神號」的船舷是鋼質的,可以抵禦大海的衝擊。他曾乘坐它橫跨大西洋。一旦到達公海,他就安全多了。蘭德瑞和其他人同警察交流需要時間,而且必須簽發文件,警察才能派人來追。到那時,蘭珀特可能已經走遠了。

他聽到了身後的什麼聲音,他轉過身,看到了一切。

他開始發瘋似的向著他親愛的小船和公海逃命。

蘭珀特彷彿在他身後看到了魔鬼。從某種程度上說,後面的人對他來說確實是魔鬼。

普勒趕上了麥仇,兩個人並肩向前跑。麥仇沒有看他,也沒有說話。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那個人身上。

普勒和麥仇同以往一樣,像鬥士一樣跑動。雖然不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人,但是他們卻訓練有素、動作流暢,因此可以消耗最少的能量,取得最佳的結果。在戰場上人們需要奔跑。流動的目標容易生存下來,而固定的靶子則很容易被擊中。

當停下來不再奔跑的時候,就需要搏鬥。搏鬥總要耗費更多的能量,所以在奔跑時最好不要耗費掉所有能量。

他們在奔跑的時候還是肩並肩,但是最後一刻,普勒悄悄領先,撲倒了蘭珀特。

他帶著一陣風倒了下去。麥仇彎腰,用手把蘭珀特從沙灘上抓了起來。

普勒慢慢站起身,看著眼前的兩個人。麥仇看著蘭珀特,蘭珀特也看著他。

麥仇的表情冷若冰霜。而蘭珀特的表情透露出恐懼和好奇。

最後他喊道:「關你什麼事?」

麥仇把他扔回到沙灘上,伸手掏出那張照片,展示在蘭珀特面前。

「你認識她嗎?」他的聲音變了調。

普勒看著他們,等待著。如果麥仇想要殺了這個人,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這個人是他的囚犯,是一個世界上最重要的罪犯的潛在指證人。麥仇受傷了,但是普勒也有傷。一對一的格鬥難分勝負。普勒知道他的身手和他的局限性。

但是他對於戰勝這個大個子沒有太多的信心。但是沒準自己會給自己一個驚喜。

可是儘管如此,普勒不想這樣做。麥仇不是他的敵人。

蘭珀特目光獃滯地看著照片。

「嗯,我認識這個人嗎?」

「她叫蕊達,你們從保加利亞的里拉山區把她帶走了,和她一起被帶走的還有很多其他人,那是我家鄉的親人。」

蘭珀特看著普勒說:「他是認真的嗎?你覺得我會記得這樣的人嗎?」

普勒冷冷地回望著他說:「彼得,回答錯誤。」

麥仇又把蘭珀特從地上拎了起來,一隻手抓著他,把他的胳膊擰到身後,狠狠地打了他一拳。

蘭珀特的幾顆牙從嘴裡噴了出來。他向後飛出去一米多遠,然後掉在沙地上,銬著的胳膊重重摔下,兩個肩膀都脫臼了。

蘭珀特疼得大喊大叫,扭動著身子想要掙脫。

「閉嘴。」麥仇說。

「天啊,」蘭珀特尖叫,「我的天啊。」

「閉嘴。」麥仇一腳踢在他肚子上。

「你不記得她?你不記得蕊達了?」

「哦,天啊。」蘭珀特吐出嘴裡的牙齒和血沫,在沙地上翻滾著。

普勒在他身邊蹲下來,打開手銬,快速、堅定地猛推了兩下,他的肩部關節複位了。

蘭珀特躺在地上,低聲呻吟著,喘著粗氣。麥仇低頭盯著他,雙手攥緊了又鬆開,胸部隨著呼吸劇烈起伏。

普勒站起來看著他說:「你打算怎麼處理他?」

「帶他回去。」

「他被我拘留了,指證這裡的罪行需要他。」

「他會隨我回去。」麥仇怒吼。

「麥仇,我們向你保證,這個人渣從此不會再見天日。」

「他帶走了我們的一切,我有過承諾。」

他掏出手槍對準麥仇。槍里沒有子彈,但是麥仇並不知情。

「麥仇,我最不想做的就是傷害你。但是這是我的工作,而且我打算執行任務。這個人對我姑姑的謀殺案負有責任,他要為此付出代價。」

麥仇看了一眼他的槍,然後低頭看著蘭珀特,一邊收起照片一邊問:「她在哪兒?告訴我她在哪兒?」

「我不知道她在哪兒,」蘭珀特嗚咽著,用滿是鮮血且被打得稀爛的嘴巴說,「我向上帝發誓。」

麥仇抓住他,拎起來說:「你知道。你會說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真是見鬼。」

麥仇扔下他,蘭珀特叫喊著側身倒在地上。

麥仇低頭看著照片,普勒看見淚水流過這個大個子的臉。他的身體在顫抖。

普勒抬眼向海上看去,蘭珀特的遊艇清晰可見。所有的這些金錢與物質享受都是建立在痛苦的基礎上,建立在貪婪的基礎上,建立在毀掉別人生活的基礎上。

他回頭掃了麥仇一眼,收起武器,長嘆一聲。他要做的事違背了他近乎一生的原則。

他問:「你打算怎麼把他弄走?」

麥仇抬頭看著他:「為什麼問這個?」

「只是好奇。」

「我有個朋友,他有一艘貨輪。他會帶我們回家。其他問題不讓問。」

「在哪兒?什麼時候?」

「今晚。巴拿馬城港口。」

蘭珀特已經停止了號叫,認真地聽他們對話。

他的嘴被打爛了,所以結結巴巴費力地說:「你不是認真的吧?你不會讓他把我帶回保加利亞吧?」

普勒低頭看了他一眼。

「為什麼不呢?你去過那裡,旅途很愉快,是吧?你得到了所有的東西——糾正一下,你得到了所有你需要的人,不是嗎?」

「你不能這樣做。」

「你的朋友靠譜吧,麥仇?」

「靠譜。」

「到了保加利亞,怎麼處理蘭珀特?」

「就像你們一樣,我們有我們的司法體系。」

「你們有死刑嗎?」

「我們有更痛苦的刑罰。」

「更痛苦?能說說嗎?」

「他會活著,在一個任何人都不想待的地方。他會在那裡度過餘生。他每時每刻都會勞作,直到累死。我們保加利亞人對於傷害我們的人從不手軟。」

蘭珀特掙扎著坐起來,嘴裡仍然在流血。

「看在上帝的分兒上,普勒,你不能坐視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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