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克羅姆伯格夫人正在廚房裡,和一名廚師在一起。廚師是一個神情激動的女人,有一頭白色的頭髮,生著肥大的臀部。當我打開餐具室的房門時,她們同時跳了起來。

「我剛才在用電話。」我大聲報告說。

克羅姆伯格夫人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

「我沒有聽到你在裡面。」

「這屋裡有多少部電話機?」我問她。

「大概有四、五部吧,是五部。」克羅姆伯格夫人最終肯定地說,「樓上兩部,樓下有三部。」

我放棄了檢查電話的主意。太多人都可能接觸到電話。

「大家都在哪兒呢?」

「格雷夫斯先生把大家,召集在前面的房間里。」克羅姆伯格夫人指著前廳說,「他想知道有沒有人,看到過送信的車子。」

「有人看到了嗎?」

「不,沒有。」克羅姆伯格夫人搖著頭說,「之前我聽到車的聲音,但是,當時我沒有多想。經常有車開到這裡,然後在車道里調頭。他們不知道這是一條死路。」

她靠近我小聲問道:「信里都說了什麼,阿徹先生?」

「他們要錢。」我邊說邊走出了房間。

走廊里又有三個僕人,從我的身邊經過。兩個穿著園丁制服的年輕墨西哥人,他們低頭排成一列走著。最後一個是費利克斯。我沖他伸出了一隻手,但是,他對我沒有反應。他目光遲鈍,像黑色的煤塊一樣的眼睛閃著光,神色令人難以琢磨。

阿爾伯特·格雷夫斯蹲在客廳的火爐前面,用一雙夾子翻轉著一塊木頭。

「那些僕人們都怎麼了?」我問道。

阿爾伯特·格雷夫斯咕噥了一聲,站起身來,眼睛瞟向門口說:「他們好像知道,自己受到了懷疑。」

「我希望他們沒有察覺。」

「我沒有說過任何,讓他們產生懷疑的話。他們不知不覺地就感覺到了。」阿爾伯特·格雷夫斯咕噥著憤憤地說,「我只是問他們,有沒有看到一輛車。當然,我想看到的是他們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臉上瞬間的表情。」

「你認為是內部人所為,阿爾伯特·格雷夫斯先生?」

「很明顯不全是內部人乾的。」阿爾伯特·格雷夫斯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了起來,「但是,不論那封信的事是誰做的,他顯然很了解情況。比如,他怎麼會知道,錢會在九點鐘的最後期限前準備好?」他看一眼自己的手錶,「從現在算起,還有七十分鐘。」

「也許只是盲目地認為。」

「也許。」阿爾伯特·格雷夫斯訝異地瞧著我。

「我同意你的看法。可能這是一起內外勾結的案子。有人看到那輛車子了嗎?」

「沒有。」阿爾伯特·格雷夫斯遺憾地搖了搖頭,「這些墨西哥和菲律賓人的心思都很難猜。」格雷夫斯小心翼翼地補充道,「並不是我有任何理由,去懷疑那些園丁,或者是費利克斯。」

「會不會是辛普森先生本人所為?」

阿爾伯特·格雷夫斯諷刺地看著我說:「盧,不要故作聰明了。你的直覺一直不怎麼樣。」

「這僅僅是個想法而已。」我陰沉著臉嘟囔著,「如果拉爾夫·辛普森需要支付百分之八十的收入稅,上演這齣戲的他,可以猛賺八萬塊。」

「我承認可以這樣做……」阿爾伯特·格雷夫斯低聲嘟囔,口氣顯得很不情願。

「有人這樣做過。」我大聲強調。

「但是,辛普森如果這樣做,是一件不可思議的行為。」

「你別告訴我他為人誠實。」

阿爾伯特·格雷夫斯拿起了夾子,敲打著燃燒的木頭,火星像一群明亮的黃蜂向上躥。

「按照大家的共識來看,拉爾夫·辛普森的確算不上誠實。但是,他沒有那樣的頭腦,來想出這樣的騙局。這實在太冒險了。」阿爾伯特·格雷夫斯沉著臉色大聲強調,「此外,拉爾夫·辛普森也不需要這些小錢。他的石油產業估價在五百萬,但辛普森個人就收入而言,它值兩千五百萬還多。十萬美元對於辛普森來說,不過是零錢而已。這確實是一起綁架案子,盧,你不得不承認。」

「我希望是,」我點頭說,「很多綁架案,都以謀殺人質收場,因為這最省事。」

「但是,這個案子不一定,」阿爾伯特·格雷夫斯低聲咆哮著,「看在上帝的份兒上,這個案子不會這樣!……我們會付錢,如果他們不把辛普森交回來,我們就一直追查到底。」

「我同意。」我點了點頭,但是,說來容易,可做起來很難,「誰負責送錢過去?」

「為什麼不由你來負責呢?」阿爾伯特·格雷夫斯突然對我說。

「首先,他們可能認得我,而且,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我搖頭拒絕了,「伯特,由你來負責吧。你最好也帶上艾倫·塔格特先生。」

「我不喜歡他。」阿爾伯特·格雷夫斯低聲嘟囔了一句。

「他是個聰明孩子,而且他不怕槍。如果出了什麼事情,你可能需要他的幫助。」

「不會出任何事情的。」阿爾伯特·格雷夫斯自信滿滿地說,「但是,如果你這樣認為,我會帶上他。」

「我是這樣認為的。」我點了點頭。

克羅姆伯格夫人出現在了門廳里,她緊張地扯著罩衫的一角。

「阿爾伯特·格雷夫斯先生?」她喊了一聲。

「什麼事?」阿爾伯特·格雷夫斯連忙起身回應。

「我希望你能夠跟米蘭達·辛普森小姐談一談。」管家克羅姆伯格夫人鬱悶地說,「我試圖給她送些吃的,但是她拒絕開門。她甚至不理我。」

「她不會有事的。我晚些時候,會跟她談一談。現在先讓她自己待一會兒。」

「我不喜歡她這樣子。米蘭達實在太情緒化了。」

「算了。叫艾倫·塔格特到書房裡來見我,好嗎?……」阿爾伯特·格雷夫斯沖女管家克羅姆伯格夫人說道,「還有,讓他帶上槍——是裝好子彈的。」

「好的,先生。」克羅姆伯格夫人幾乎要落下淚來,但是,她抿緊厚嘴唇離開了。

當阿爾伯特·格雷夫斯從門口轉過身來時,我發現管家婆把自己的緊張情緒,成功地傳染給了他。他的半邊臉輕輕地抽搐著,眼睛看著房間外面的什麼東西。

「她很可能感到愧疚。」他對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為什麼感到愧疚?」

「簡直難以描述。我猜大概是因為,克羅姆伯格夫人一直沒有能夠,代替她哥哥的位置。她眼看著那個老人的情緒每況愈下,很可能覺得,如果她能夠跟他親近一些的話,他就不會這麼快地墮落了。」

「可是,克羅姆伯格夫人並不是他的妻子,」我冷淡地說,「辛普森夫人的反應如何?你看到她了嗎?」

「幾分鐘之前我見過她。她對此反應不錯。」阿爾伯特·格雷夫斯笑著說,「事實上,那位夫人正在讀小說。你可喜歡她的這種反應?」

「不,我可不喜歡。」我面色陰沉地搖著頭,「也許她才應該感到愧疚。」

「即使她感到愧疚,對米蘭達也沒什麼幫助。米蘭達·辛普森小姐是個奇特的女孩兒,她很敏感,但是我覺得,她並沒有意識到這點。」阿爾伯特·格雷夫斯皺著眉頭說,「辛普森小姐在感情上責任心太重,總是想承擔超出自己所能承受的東西。」

「你會娶她嗎,伯特?」

「如果能的話,我會娶她的。」阿爾伯特·格雷夫斯疲憊地笑著,「我不止一次地向米蘭達·辛普森小姐求婚了,辛普森小姐沒有說過不同意。」

「你能夠好好地照顧她。她已經足夠成熟,並可以結婚了。」我低聲嘟囔著。

阿爾伯特·格雷夫斯沉默地看了我片刻,嘴角仍然掛著微笑;但是,他的眼睛裡閃過了一個「別碰她」的警告。

「她說你們今天下午,在開車的路上談了很多。」

「我給了她一些父親一般的忠告,」我說,「關於開車不要開得太快。」

「你能夠做到那樣就好。」阿爾伯特·格雷夫斯冷笑著說。

然後,阿爾伯特·格雷夫斯便飛快地改變了話題:「克勞德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可能跟綁架有關嗎?」

「他什麼事情都可能幹得出來。我一點兒都不相信他。」我面色肅然地搖頭嘆息著說,「但是,我沒有任何證據。他聲稱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再見過拉爾夫·辛普森先生了。」

淡黃色的汽車霧燈,迅速地掃過房子的側面,稍後傳來了車門被甩上的聲音。

「一定是警長來了,」阿爾伯特·格雷夫斯得意地說,「他可真夠慢的。」

警長急匆匆地走進門來.彷彿短跑運動員衝線一般。他是一個大塊兒頭,身穿西裝,手拿寬邊的農夫帽。像他的著裝一樣,他的臉也是警察和政客角色的混合。他堅毅的下巴被柔軟的嘴唇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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