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一向對自己很有信心的伊達政宗,在看到第二次被推到自己面前的筆、硯時,也不禁猶豫不決。
(不!這份公約太不保險,絕對不能在那上面簽名。)
然而,大久保長安的態度卻顯得那麼充滿自信。
「嗯,這份用小牛皮寫成的公約看起來很不錯嘛!」
政宗再次用指尖輕撫這份公約:
「從使用小牛皮取代紙張這件事來看,可見你確實相當用心。」
「那當然嘍!」
長安得意地露出微笑。
「我之所以使用牛皮,主要是為了預防萬一。由於這份文書是寫在小牛皮上,因此即使有人指它是意圖背叛二代將軍的聯名書,我還是可以堅稱它是信仰上所規定使用的入教書。」
「石見守!」
「在!」
「如果我告訴你:休想要我在這愚蠢的牛皮上簽名……那麼你會作何感想呢?」
「我會以死相要。」
「是嗎?這麼說來,現在家中是否已經布滿了開鑛所用的火藥呢?」
「隨你想像吧!」
「石見守!」
「什麼事?」
「你認為這份聯名書能夠安然送達南蠻王的手中嗎?」
「不只是菲利浦王,我還打算讓羅馬教宗也看到它。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在世界各地暢行無阻了。」
「哦,你想得可真遠啊!」
「多謝你的誇獎!不過,難道你真的不打算在這上面簽名嗎?如果你不簽名的話,那麼伊達家可就無福和我們分享由這項交易中所獲得的利益嘍!」
「石見守!」
「在!」
「你有沒有想過,一旦我真的在這上面簽名,那麼它的價值很可能會立即降低。」
「嘿嘿嘿……即使降低也沒關係。」
「當然有關係!」
政宗大聲反駁道:
「你不是一直想要主導世界局勢嗎?」
「難道你有更好的方法?」
「沒有又怎麼樣呢?在我看來,這東西根本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兒,你說它是聯名書,未免太看重它了吧?你說這份聯名書是國內的信徒名冊……是吧?」
「正是如此!」
「那麼,你要派誰把它交給南蠻王及羅馬教宗呢?是索提洛嗎?」
「正是他!」
長安又再度露出得意的笑容。儘管他的計畫已經完全被政宗看穿,但是他卻絲毫沒有慍色。
「是嗎?你別忘了,索提洛畢竟只是一個傳教士,怎麼能夠像綸命住持(敕命住持)一樣,和菲利浦王平起平坐呢?」
「呃、這……」
長安首次露出狼狽的表情。的確,索提洛並非高階層的神職人員。雖然大家都稱他為神父,但是他既非由教宗直接任命,也未擁有自己的教區,充其量也不過是個最基層的傳教士罷了。
「我想你下得下承認,他確實只是一個普通的傳教士而已。那麼,以他一個小小傳教士的身份,如何能把這麼重要的文件當面呈交教宗呢?再說,即使我在這上面簽了名,你認為它真的能發揮預期中的偉大力量嗎?事實上,它只會被視為某人的惡作劇罷了。」
「但是……」
「先聽我把話說完嘛,石見守。如果不能找到一個真正夠資格的呈獻者,而只是以索提洛……那麼誰會相信這份聯名書是真的呢?」
剎時長安臉上的血色盡失。
「即使你得到了所有重要人物的簽名,但是卻沒有適當的人選把聯名書交出去,那麼又有什麼用呢?依我看,除非你請大御所或將軍幫你轉交……你懂我的意思嗎?」
「嗯!」
「在我看來,你根本不配稱為八岐大蛇,而只是溪流中的小螃蟹罷了。不過,即使只是一隻小螃蟹,如果不能為自己找一個堅固的洞穴,同樣無法生存於世上。」
「……」
「擦擦你的汗吧,石見守。經過審慎地考慮之後,我決定不在這上面簽名,除非……」
「除非什麼……?」
「為了實現航行世界各地的美夢,為了不使大阪城成為天主教徒及牢人興風作浪的窩巢……一定要想出一個很好的辦法才行。如果大御所和將軍都無法代為呈交這份聯名書,那麼不妨考慮委託領有日本東北之地,同時也是現任副將軍的伊達陸奧守政宗……由他代呈這份聯名書,想必教宗和南蠻王都不敢等閑視之。」
這時,索提洛突然睜開雙眼,以嚴肅的表情說道:
「那麼……殿下你並不反對這件事嘍?」
「是的!如果能考慮的更加詳細,那麼一切都可以商量。」
「我知道了!石見守,你應該好好地懇求殿下,而不是使用脅迫的手段。畢竟,我們必須藉助伊達殿下才能完成此事。」
說完索提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狀至恭敬地朝政宗行了個禮。
站在一旁的長安則以充滿諷刺的眼神望著政宗。
大久保長安的確是太小看政宗了。他以為只要政宗身旁的人,如正室愛夫人、女兒忠輝夫人五郎八姬、家中侍女及金髮碧眼的側室瑪麗亞等人都成為虔誠的教徒,那麼一定可以使其答應簽名。
然而,政宗並不是這麼輕易就屈服的人。更何況他知道一旦在這聯名書上籤了名,則今後的命運便將掌握在長安的手中。
政宗一邊搖頭苦笑,一邊把索提洛按回椅子上。
「石見守!」
他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現在該我來脅迫你了。」
「啊,你……」
「你到底想利用這份聯名書作什麼呢?」
「我已經把理由告訴你了……」
「住口!你根本沒有說實話。不過,既然我已經決定不在上面簽名,不作你們的後盾,那麼我看你還是趕快說實話吧!坦白告訴我,你的恩人大久保忠鄰是不是有求於你呢?」
「絕、絕對沒有這回事……」
「是嗎?大久保和大御所及其身邊的本多正信、正純父子相處不睦,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本多父子認為二代將軍應由三男秀忠繼承,但是大久保忠鄰卻堅持由次男結城秀康接任,因而導致兩人不睦。而且,由於大久保覺得秀忠繼任將軍一事令他顏面盡失,因此頗有擁城自重的打算。關於這些傳聞,難道你都沒聽說嗎?」
「我一直忙著金山和松平家的事情,怎麼會知道這些消息呢?……」
「這麼說來,你也沒有時間搞這份聯名書嘍?長安?」
「我……」
「即使你能瞞過全天下人的眼睛,也瞞不過我獨眼龍的法眼。好了,關於大久保的事我也不想再追問下去了。不過我倒很想知道,為什麼你這麼急著要我在聯名書上簽名呢?是不是因為你希望藉此獲得大御所准予在名古屋築城的許可,以便煽起各大名內心的不滿呢?」
「你的臉色已經開始改變嘍!趕快說出你的真心話,好讓我幫你解開心結,否則我會把你這隻八岐的大蛇整得生不如死。」
長安突然泄了氣似地癱坐在地。
「真是惶恐之至!」
「哈哈哈……」
政宗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對他來說,長安絕不是一個可以等閑視之的泛泛之輩。尤其當他懷抱著偉大的夢想時,他的謹慎、智謀絕對不亞於政宗。
(人在出生時原本就是赤裸裸的……)
這種想法經常在政宗的腦海裏浮現,因此他認為人生就像是一場賭博,唯有膽大心細的人,才能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如果他要求我殺了他,我該怎麼辦呢?我能真的殺了他嗎?)
一旦長安願意坦白說明全部事實的經過,那麼政宗就必須覺悟到,這棟屋子隨時都可能被威力強大的火藥炸得粉碎……想到這兒,政宗覺得全身的血液幾乎都快凝固了。
「你害怕了?哈哈哈……既然連八岐的大蛇都會害怕,那麼我就不再嚇你了。現在,你還是趕快把事實告訴我吧!」
「事已至此,我……不瞞你說,這次由南蠻派至我國的使者,很可能會對索提洛不利。」
「什麼?南蠻派來的使者會對索提洛不利?」
「是的!不過此人並非直接由南蠻本國奉派前來,而是由新西班牙(墨西哥)總督所派任的。」
臉色一度變得慘白的長安發現政宗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生氣後,很快地站了起來。
「你所謂的新西班牙,是指東邊的海的那一端嗎?」
「正是!因此他們可以將打造完成的船隻,經由曼他卻爾港駛向世界各地。」
「你說的地名我一點也聽不懂,我只想知道來者究竟是誰?」
「據我所知,奉命前來的使者名叫威斯卡伊諾將軍。」
「為什麼他的前來會對索提洛有所不利呢?」
「由於此人並非菲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