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取之卷 第三章 兩雄競智

據說秀吉在盛怒之餘,憤而決定將最後到達的政宗一行人扣留在小田原附近的底倉……不過事實是否真是如此,則不得而知。

按照常理來判斷,如果政宗真的遭到扣留的話,那麼包括片倉景綱在內的隨行人員,必然都會抱著必死的決心,堅決反抗到底才對。

因此遭到扣留的說法可信度不大。

事實上,當政宗抵達時,石垣山城尚未攻下,而秀吉的本陣也已移至箱根的湯本,於是他優哉游哉地通過底倉,準備前往湯本。

關於戰場附近的兵馬活動狀況,秀吉不斷地接獲來自各地的報告。當秀吉知道政宗遲至此刻才到,而且只帶了百餘人前來時,不禁感到十分憤怒且驚訝。

「這個傢伙到底把戰爭看成什麼?不論如何,等他到了以後,我一定要立刻取下其首級。」

這時,連一向對政宗頗具好感的淺野長政也不禁為他感到擔心。

於是長政立即派遣密使前往底倉,警告政宗秀吉對其延遲到達一事極感震怒,要他設法化解秀吉的怒氣。

事實上,此事在德川方面的歷史也有記載。根據種種跡象看來,在秀吉派遣責問使到達底倉之前,政宗與家康的次子,也就是秀吉的養子結城秀康已經會面。

當時,結城秀康仍然留著辮髮,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夥子。

「關於取下政宗首級一事,孩兒願意代父親效勞。」

秀康曾經這麼堅定地對秀吉表示道。

「哦?這樣也好!對方是名年輕武者,你於義(秀康)也是個年輕武者,兩人不妨好好地較量一番。」

秀吉的憤怒之所以能夠暫時平息,和長政的居中斡旋有很大的關聯。

「嗯!讓於義大人和政宗一較高下,確實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秀吉的憤怒因而得以暫時平息。這時,戰爭已經變成了拖延戰,於是長政特地由都城北政所處把淀君接來,並且把本阿彌光悅、後藤光乘、擅長下棋的庄林入道、擅長打鼓的通口石見、擅長茶道的千利休及舞師幸若太夫一併召來,為秀吉解悶。

生性急躁的養子秀康,見到了深具叛逆性的政宗,會發生什麼事情呢?相信場面一定十分有趣。

令人驚訝的是,意氣風發地躍馬疾馳的秀康,卻在傍晚時分垂頭喪氣地回到了本陣。

「啟稟殿下,那傢伙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

言下之意,似乎政宗並未敗在其手下。

原來當秀康抵達底倉時,政宗正在絕壁附近的溪流中邊洗澡邊哼著歌。

「出來,政宗!你這可恨的傢伙,還不趕快出來領死?」

秀康大聲吼道。

「到底是哪個傢伙敢這麼出言不遜?」

政宗看也不看對方一眼,仍然悠閑自在地洗著澡。

「我是結城秀康!你該聽過這個名字吧?」

「噢,當然聽過!害你這麼辛苦地大老遠趕來,照理我應該上去和你打個招呼才對!不過……哦,你要不要下來一起洗啊?」

政宗以為秀康是秀吉的代理人,代表他到這兒來誇獎自己「到得正是時候」。

雖然自己到得較遲,但是只要秀吉能在奧州露面,則一切事情都可順利進行。更何況伊達家的精銳都已安置在各個重要關卡,保證可以使關白高枕無憂,因此他相信秀吉一定不會多加責怪。

「小田原什麼時候開城呢?」

「什、什麼啊?」

「我想,以關白殿下的威名,頂多再一個月就可以攻下了吧?現在,我很希望和殿下最鍾愛的公子在水中互相看看彼此的睾丸,想必一定非常有趣才對!快點下水來吧!讓我們赤裸著身軀、毫無心機地洗個痛痛快快的澡!」

聽完秀康的敘述之後,秀吉氣得額上青筋暴起。直到這時他才知道,原來秀康什麼事也沒做,只是被政宗嘲弄一番,然後就灰頭土臉地回來了。

(真是個笨蛋!)

「於義,難道你就這麼夾著尾巴跑回來了?」

「什麼!我還跟他挑戰一番之後才回來的。」

「是嗎?那麼你是如何對付那傢伙的?」

「找他脫下全身的衣服,赤裸裸地跳到水裡去了。」

「很好!那麼,你一定讓他吃了一頓苦頭嘍?」

「沒有,因為我和他打賭輸了。」

「什麼?打賭?」

「是啊!跳進水裡以後,我才知道除了政宗以外,還有一條大約四、五尺長的黃頷蛇。」

聽到這裡,連秀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不僅是秀吉本人,就連當晚一起陪秀吉吃飯的淺野長政、前田利家和本阿彌光悅等人,也都忍不住齊聲大笑。

「這麼說來,水裡的客人除了你和政宗之外,還有黃頷蛇嘍?」

當光悅這麼問時,長政也迫不及待地發問了。

「你們打賭……到底賭些什麼呢?」

在眾人的追問之下,秀康終於結結巴巴地把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原來兩人在池中發現黃頷蛇後,認為這個不速之客打擾了他們,於是兩人打賭,看誰能夠不用手去碰,就把蛇趕走。

秀康心想,自己有兩個眼珠,而政宗只有一個,只要目不轉睛地瞪著那條蛇,一定可以使它退卻。於是秀康瞪大了雙眼望著黃頷蛇,並且故意靠得很近,然而蛇卻一動也不動。

「好,現在看我的了。」

政宗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輕輕地用毛巾托住自己的龜頭,然後來到不速之客的面前。

「黃頷蛇!你看,這就是我政宗的男性象徵,你快來看看啊!」

他邊說邊輕輕地把龜頭置於水面上,並且慢慢地接近黃頷蛇。

就在這時,黃頷蛇似乎大吃一驚般地猛然抬起了頭,然後就扭動著身軀飛也似地往岩石的方向逃走了。

「你知道黃頷蛇為什麼逃走嗎?」

事後政宗問道。

「因為黃頷蛇的嘴巴是橫向裂開,然而男性性器的開口卻是縱向裂開,所以當這個傢伙看到一個從未見過的嘴形出現在自己面前時,當然會大吃一驚……」

這時,秀吉的怒氣又再度爆發了。

「於義,你退下吧!」

「遵命!」

「連這種事都會賭輸,真是個不懂男歡女愛的毛頭小子!好了,退下去吃飯吧!」

一待秀康退下之後,廳內再度響起了爆笑聲。其中,秀吉笑得比任何人都要大聲,簡直可以用「人仰馬翻」一詞來形容。

翌日一早,秀吉又派遣使者來到底倉。

秀吉內心的憤怒,有如烈火一般地熊熊燃燒著。政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竟敢侮辱堂堂的關白殿下,也不想想單是姍姍來遲一事,就足以命他切腹自盡,居然還敢邀功,簡直就是不知死活嘛!

「這個無法無天的傢伙,碎屍萬段都還便宜了他呢!所以我決定先讓他見識、見識我這壯大的軍容,然後再把他綁赴石垣山處以磔刑。」

事實上,這只是秀吉的戲謔之詞罷了。秀吉比任何人都喜歡奇傑、欣賞奇智,當然不會就此殺了政宗。不過,秀吉他因而感到備受威脅,因此這次派來的使者陣容之龐大,可說是史無前例。

在使者當中,包括秀吉的外務大臣施藥院全宗、前田玄以和色部右兵衛入道是常、稻葉是上坊、淺野長政、前田利家、利長等秀吉身邊的智囊團全部露臉。面對如此龐大的陣容,如果是膽量較小的人,很可能以為秀吉是為了懲罰自己犯上的舉動,所以特地派遣他們前來處置自己。

對秀吉而言,他之所以決定派遣如此龐大的使者團,一方面是想報復政宗戲弄年輕的秀康,另一方面則是為了試探政宗的人品。

在迎接這支包含七名成員的上使團時,除了政宗之外,自片倉景綱以下的家臣們無不駭然色變。比較悲觀的人,甚至認為底倉就是制裁伊達家的法庭。

究竟應該乖乖地接受制裁呢?還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先下手為強?

這天清晨,當政宗正在借住民家的內庭之岩上坐禪時,景綱突然神色慌張地來到他的身邊。

「殿下,今天我們是不是要穿著亡服迎接上使呢?」

他輕聲問道,然而政宗卻沒有回答。根據景綱的看法,關白是人,我們也是人,因此只要政宗殿下能夠及早下達命令,那麼事情就仍有可為。縱使軍力不敵對方,但是卻可以趁機將使者扣留起來當作人質,藉此作為與秀吉談判的籌碼。

「怎麼樣?殿下!今天是決定大家命運的日子,不過在你尚未有所指示之前,我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這時,在重重護衛之下,上使一行人已經到達了。景綱小心翼翼地將他們安置在民家的客廳里,然後匆忙趕到內庭,赫然發現政宗還是坐在岩上打禪。

「殿下,上使們已經來了。」

政宗依然一語不發。在陽光的照射下,岩上的樹影映照在政宗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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