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天山 第二篇 第四章 成親

良辰終於要到了,營中一片歡聲笑語,到處張燈結綵。天使一身朝服,坐在堂中,儼然以主婚人自居。葉青麟與丁寧亦已卸下了戎裝,換上了大紅吉服。

紅燭高燒,使這向來是兵馬之地的沙場,也添上了幾分香艷溫柔。

「新娘子怎麼還不出來?」天使有些不耐煩地問。

「還在梳妝呢!」

「去催催!」天使吩咐。

「剛剛去催過了。可一班愛起鬨的堵住了門,說按規矩,新娘得寫首『催妝詩』才肯放行呢!」手下一名文官回稟。「那又有什麼難?未央君主才華出眾,一首小詩還不一揮而就?」天使不以為然。文官抓抓頭皮,支吾:「可……可寫了一大會兒,房裡還沒傳出詩箋呢!」

葉青麟雖沒有看向這邊,可一切對話卻完全聽在耳中。他臉色陡然一變,一陣莫名的心驚膽跳。他抬頭看丁寧,丁寧也正在看他。

驀然,堂中諸人只覺紅影一動,兩位將軍已不在堂中!

洞房外仍圍著許多人,嘻嘻哈哈地討喜、索詩,可房門緊閉,竟沒有一個侍女出來應酬。丁寧與葉青麟對視一眼,一掠而至,同時出掌震斷了門閂,雙雙搶身入內。

房中果然空無一人。妝台上的珠花仍在,幾名伴娘已身首異處,一股血腥味瀰漫了整個洞房。妝台上壓著一張詩箋:「諸君不必鬧囂囂,一世良緣在此宵。銀河織女停梭待,早使銀河架鵲橋。」詩上墨跡未乾,顯然催妝詩剛一寫完,未及送出,新房中已變生不測。

看熱鬧的眾人湧入,一見房中如此慘象,一個個目瞪口呆。

「她的武功並不弱,可顯然沒有還手的餘地。下手之人必是熟人。」丁寧一字一頓地說,眉間憂色重重,「即刻控制營中各處出口,點數賓客!」

葉青麟此時聞說老母仍在,方才舒了一口氣,道:「可能是她……」

「誰?」丁寧問。葉青麟還未回答,突聽房外一陣吵鬧,一個人沖了進來。他腳步踉蹌,滿臉血污,呼吸粗重,顯然是受了重傷。「洪統領!」旁邊已有人驚呼出聲,扶住了他。

洪將急促地喘息著,斷斷續續地道:「方……方天喻那小子,通敵……叛亂……」

他回頭,指著西北方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西夏勾結了隆密……造反……將軍,快,快……」他一口氣喘不上來,登時便絕了氣息,後心深深插著一把匕首。

丁寧與葉青麟更不遲疑,大喝一聲:「擊鼓示警,馬上出營備戰!」

兩人掠出房門,扯下新衣,迅速披掛停當,出營觀看。在國難當頭的瞬間,所有私人的事情已經顯得無關緊要,那到了一半的婚禮也就被這樣撇下。

丁寧翻身上馬,回頭對葉青麟道:「你先率一萬人馬去佔領陣地,我點齊兵馬後就馬上趕來。記住,這一戰只能進不能退!」

葉青麟緩緩頷首,拉下了青銅面具——這是他上陣時的習慣。因為他的相貌過於俊美,缺少威猛之氣,所以臨陣殺敵之時,他必上這個猙獰可怖的青銅面具。

他舉起了手中辟疆劍,向丁寧點了點頭。然後他翻身上馬,下令:「二千人為前鋒,結『虎象陣』,緩緩前進;兩千人為後隊,結『長蛇陣』以阻後敵!出發!」

丁寧交代完畢,已奔上點將台,親自擊鼓集兵。鼓聲緩慢而決然,一聲聲傳出里許。本來歡呼縱飲,亂成一團的官兵,突然劍皆鴉雀無聲。不一時之間,台下已齊集了各部人馬。

丁寧回身,說道:「今夜有西夏叛軍來襲,備馬出戰!」

行令將軍當即轉身發令,但聽得一句「出發」的號令變成十句,十句變成百句,百句變成千句,聲音越來越大,卻是整然有序,毫無驚慌雜亂。

大軍齊畢,丁寧縱馬,正待出發,突聽營後戰鼓喧天,火光大作!

眾人齊齊回首,只見營後草料場已大火衝天。兵無糧草不行,草料場向為軍之重地,此處一失,軍心立時浮動起來。丁寧心下暗驚,只聽探子來報:「方副統領叛變降敵,已火燒草料場,起兵反殺過來。」

聽聞此訊,眾軍更是心驚。方天喻也是一名重將,手握五萬雄兵,鎮守後方。此時一旦起兵反叛,與西夏前後夾攻,其勢兇險無比。

丁寧處變不驚,緩緩下令:「變後隊為前隊,向南攻擊!」

號令到處,三萬兵馬分為前軍、左軍、右軍、後軍四部,另有小隊游騎,散在兩翼。兵甲鏘鏘,南向挺進。眾軍見敵勢如山,心中俱明今晚只怕生死難料,只有拚死一搏。

行出十里許,已見到大批人馬,為首一將正是方天喻。

丁寧勒馬,厲聲喝道:「逆賊,朝廷待你不薄,為何負恩反噬?」

方天喻大笑:「丁寧,我馳騁疆場二十多年,賣命流血,卻只是個副統領;你黃口小兒,只不過由於出身將門,居然一來就當了大將軍,這公不公平!」

「貪圖富貴,竟至於此?」丁寧不再答話,右手一揮。

行令官手執黃旗,一聲令下,左右兩翼將士緩緩前進。敵我雙方兩陣對園。

敵陣中鼓聲大震,突地向左右分開,推出幾百名俘虜來。這些人大都是平民裝束,男女老幼都有,被齊齊推搡在地。方天喻冷笑:「壓敵軍家屬上陣!」

此語一出,丁寧這邊的大軍登時一亂——要知玉門關駐軍大都是常駐塞外之人,除了一部分為戍邊犯人外,大率已在本地安家立業。如今見敵方推出這許許多多平民,每個都可能是自家的家眷,將士心中安得不慌?

方天喻麾下一騎縱馬出陣,叫道:「聽著:爾等家小,均在於此,凡是投降的,便和家人團聚,陞官三級;若不投降,格殺勿論!」

有些官兵已認出了親人,一個個心下躊躇,不知如何是好。丁寧目光閃爍,心知現下情勢危急,一旦有人先行動搖,變兵敗如山倒。方天喻這一手旨在瓦解己方軍心,說要殺俘虜一定是說到做到。這時,高台之上又一陣喧嘩,只見一個紅衣女子被押了上來,她身上穿的,居然是大紅的嫁衣!

「未央郡主!」大軍中已有不少人失聲驚呼——連將軍夫人均已落入敵手!

「丁寧,你到底是降不降?」方天喻下令軍士把刀架在未央郡主頸中,喝問。未央郡主頭髮零亂,衣衫不整,可目光堅定如星,朗聲道:「將軍勿以家室為念,好男兒當一死報國。」她此語一出,一些心中浮動的宋兵停住了口,紛紛轉頭看向丁寧,想知道統帥該如何是好。

幾萬人的戰場,一時間居然靜得出奇。

丁寧緩緩抬頭,喝道:「汝為皇室而死,亦當不悔!」

語音未落,他彎弓便是一箭射去!箭勁而疾,直射台上的未央郡主!箭射入未央郡主頭部,她登時委頓於地。眾軍肅然,一個個熱淚盈眶,心下肅然。

叛軍抓著其他婦孺,一時間躊躇起來,不知如何是好。

丁寧手擎倚天劍,厲聲大喝:「我連新婚夫人都能射殺當場,又豈會顧惜這些人!」他回顧手下士卒,目中閃著可怕的光芒,一字字大喝:「今日,戰死,為國;生還,亦為國!其餘皆不足論!」

方天喻眼看對方並不受威脅,立刻撇下俘虜發起了攻擊。丁寧毫不退縮,也馬上指揮軍隊迎戰。此地立刻變成了一個修羅場,只見旗幟翻飛,兵馬來去,廝殺號角聲連天。

混亂中,一匹脫韁的馬在陣中疾奔,馬上卻空無一人。待到馬奔到了近處,突見人影掠出,在馬群之間瞬忽來去,鬼魅般的接近叛軍帥旗。到了近處,一聲弦響,連珠般三箭已射向方天喻。

方天喻大驚,揚鞭向來箭擊去。這一手揮鞭擊箭的功夫他本是熟練已極,可這支箭中竟隱隱含著內力,震得他手臂發麻。他擊落了一支箭,尚未回過鞭,第二支轉瞬間又到!這一箭從他左肋穿進,透胸而過,他身邊將士竟來不及護衛。

變生腋肘,交戰得雙方一時回不過神來。

那人一擊得手,立刻從馬下跳了出來,一刀割下了方天喻的首級,高高舉起,厲聲對著四野高呼:「首領已斃,協從罔治!趕快投降,便可保命!」

眾人一時呆住——那人紅衣長發,赫然是已死的未央郡主!

她身懷絕技,在丁寧一箭射來之時,低頭以牙咬住箭蔟,更佯裝中箭身亡。待得眾人注意力轉移之後,才悄無聲息地「復活」,慢慢靠近方天喻,一擊得手——這種猝不及防的轉變,讓場上的士氣忽然間巨變。

丁寧不肯稍縱時機,鞭梢一指,大軍掩殺了過去。

在亂兵之中,兩人縱馬相互馳近,默默注視著彼此,卻說不出話。方才短短片刻之中,已經從生到死走了一回,劫後餘生,一時心懷複雜,恍然隔世。

「我想你會記得我懂武功,」終於,未央郡主笑起來了,「看來我猜對了。」

——那一箭,丁寧是覷准了她的牙關射來,所以才能如此配合默契。

「令你冒如此大之險,實在是……」他反而有些後怕,喃喃,「我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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