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暗涌生

來人只是微微輕笑,聲音如同鬼魂一樣飄忽不定。嵐雪閣雖然不比白樓守衛森嚴,但這個人居然能夠夜探聽雪樓而不被察覺,這種身手已經是令人驚駭不已。

「是誰?」她厲聲問,摸索著站起來,朝著聲音來處走過去——因為驚惶,平日在閣里如履平地的她踉蹌走著,幾次幾乎被書架撞到。然而,每一次在靠近的時候,那個聲音忽然又遠離了,悄無聲息,宛如一個鬼魂。

她戰慄不已,壓低了聲音:「你……到底是誰?」

黑暗中的人影在冷笑,藏在林立的書架背後,影影綽綽,聲音飄忽:「我是世上唯一知道你的秘密的人——十五年前你們謀划了什麼,除了這宗卷上的七個人,可能就只有我知道。而且,我更知道這幾年來,你一直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那樣的話,宛如毒刺,一根一根在她心底冒出來。

冷靜自持的女子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懼,失聲:「你是誰!你怎麼可能知道?」

「無論什麼樣的事,都不是天衣無縫。」那個人的聲音低沉,「趙總管,瞞了十幾年,終究是瞞不住的——就如你的眼睛一樣,遲早,還是會看不見的。」

趙冰潔的手猛然一顫,幾乎站不住身子。

「在洛水的酒館裡下毒的,難道是你?」她喃喃,思路漸漸清晰,「你是誰?」

「不錯。是我。」黑暗裡的人微笑,聲音平靜冰冷,「至於我是誰,這並不要緊。重要的是,我沒有直接去找蕭樓主,而是先來找了你。你應該知道這其中的區別。我正在給你最後的機會,而你,必須要做出選擇。」

趙冰潔不再試圖靠近那個聲音,踉蹌著扶住了書架,低低喘息。

「和我合作沒有什麼不好。你看,我已經替你廢掉了那個蘇微——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嗎?」黑暗裡的人冷笑,一字一句,說出直刺她心底的話,「當日,你不是故意隱瞞了資料嗎?梅景瀚的武功更在大當家梅景浩之上,這一點,就算天下沒有幾個人知道,趙總管不可能不知道吧?你派蘇微過去執行任務,又不告訴她真相,不就是想借刀殺人嗎?只可惜,血薇的主人武功卓絕天下,竟然並沒有被梅景瀚所殺,還活著回來了。」

「你……」她凝視著黑暗深處,戰慄不已,「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永久的秘密,」那個影子在微笑,虛幻如耳語,「你以為殺光了世上所有知道你的秘密的人,從此就可以脫胎換骨?就能成為他最信任最依賴的人,永遠留在聽雪樓陪著他?」

趙冰潔沒有回答,扶著書架垂下了頭,手指微微發抖。

「我想,你心裡可能還做著白日夢,以為只要洗脫了過去,就可以留在他身邊,或許,還能成為他的妻子,對不對?」那個人的聲音犀利而殘忍,「只可惜,你沒有想到,蘇微會忽然到來。她有血薇,有著你所沒有的一切,一來就奪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趙冰潔說不出話來,微弱的呼吸在黑暗裡漸漸急促。

那個影子在低低冷笑:「如今你還有什麼指望呢?你這樣一個孤女,是怎麼也無法和血薇的主人相比的,十幾年的苦心經營不過是一場空,你很快就要什麼都沒有了——呵,如果再讓蕭停雲得知了你真正的身份,恐怕你連……」

「好了,不要再說了!」她厲聲打斷了他,全身劇烈地發抖。沉默了片刻,忽地冷笑起來,開口:「讓我來猜猜,你想要的是什麼?」

「我想你應該已經猜到了。」那個人微笑,「趙總管一貫聰明。」

她沉默了很久,蒼白的臉上沒有表情,瓜子臉藏在陰影里,尖尖的下頜不停微微顫抖。許久,才道:「你想要的,和十幾年前天道盟他們想要的是一樣的吧?」

黑暗裡的影子在微笑:「趙總管果然聰明。」

「要毀掉聽雪樓,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趙冰潔冷冷道,「幾十年來,從高夢非池小苔,到拜月教天道盟,多少人試過了?還不是都全部失敗——不管你是誰,面對著夕影刀和血薇劍,從不會有太多的勝算。」

「我知道刀劍聯盟的可怕,不用你提醒。」黑暗裡的人微笑,「那麼,如果以你我,再加上風雨組織的力量呢?」

她猛然一震,再也止不住心中的驚駭:「什麼?你還能支配風雨組織?」

「這有何難。自從十幾年前秋老大離開後,風雨經過幾次內部權力變更,如今已經成了只要有錢,誰都可以僱用的殺手組織了。」黑暗中的人笑道,「偏偏,我有的就是錢。」

他語音輕慢,卻有一種傲然於世的不容置疑。

「你到底是誰?」趙冰潔只覺不可思議,這一刻,她才恨自己的眼睛看不到,喃喃,「像你這樣的人,如果身處江湖之中,我不可能從來不曾留意到!你究竟是誰?來自何方?」

「呵,我本來就不是江湖中人,你自然從未見過我。」那個人笑了,「選擇和我合作是明智的,也是唯一的一條生路。」那個人在她耳邊輕聲微笑,抬起手指,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雙眼,低聲:「甚至,等你做到了這一切,我可以讓你重見光明也未可知……」

趙冰潔忽然感覺眼皮上有細微的刺痛,似乎有兩根針在一瞬間刺破了她的眼皮。她失聲驚呼,用盡全力掙扎,然而那雙冰冷的手扣住了她後頸的大穴,一股極其詭異的內息透入,瞬地將她的奇經八脈凍結,整個身體無法動彈。

她看不見他的臉,雙眼在他指尖下微微顫抖。

那個人的手指從她的雙眼上移開,有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碧綠色從對方的手中蜿蜒而出,無聲無息地注入了她的眼眸,然後如同一滴水一樣散開。

「我在你的眼裡種了蠱,等你替我除去了聽雪樓,我就替你取出。」那個人在她耳邊輕聲道,「否則,你就等著蠱蟲慢慢入腦,品嘗將你一分分啃食的滋味吧!到時候,你也不會死,只會成為一個智力連三歲嬰兒都不如的痴呆而已。」

趙冰潔微微戰慄了一下,咬住嘴角,沒有說話。

「我不能殺他,」許久,她一字一字地開口,「我做不到。」

「我知道,你寧可自己死也不會去殺蕭停雲,是嗎?」那個人卻並沒有憤怒,輕微地笑了一聲,「放心,我不會勉強你的——但是,蘇微就不在此列了對吧?」

她沒有說話,覺得面前這個人宛如惡魔一樣洞徹人心。

「把這一顆葯,下到蘇微的茶里。」那個神秘人將一粒藥丸放進了她的掌心,「放心,這葯無色無味,而且發作後不會在人的身體里留下絲毫痕迹,絕不會連累到你。」

她下意識地握住那一粒小小的藥丸,手指微微發抖。

「你想自己死,還是讓她死了?」那人低下頭,在她耳畔輕聲,「這個問題,其實根本不需要問吧?何必猶豫呢?讓她去死,蕭停雲不會發覺是你乾的,此後,你就又是他身邊最重要的女人了。」

那個人的聲音細微而邪魅,如同魔的低語。

她嘆了口氣,似是屈服一樣低下了頭,將那一粒葯握在手心,喃喃:「我做完了這件事,你就會給我解藥?有這麼容易?」

「當然沒那麼容易。」那個人輕聲笑了一笑,「這個蠱蟲,得在聽雪樓滅亡後才能從你身上取出。不過,或者我能治好你的眼睛,讓你先嘗到一點甜頭。」

趙冰潔沉默著,許久才點了點頭:「好。」頓了頓,她抬起空洞的眼睛,似是在審視那個人:「不過,既然是要殺蘇微,你為何不當初就一次把毒下足分量?何必又要借我之手,弄得那麼麻煩?」

「你知道什麼?」那個人笑了一笑,「我怎麼能讓她那麼輕易就死了?」

他的聲音冰冷而飄忽,這短短的一句話裡面蘊藏著刻骨的惡意和仇恨,竟讓她顫了一下,畏懼之意油然而生。

「你是拜月教的人?」她終於忍不住說了出來,「還是天道盟的?」

「這你就不必問了。」那個神秘人冷然回答,將手掌覆蓋上她微涼的眼皮,輕輕按了一按,低聲,「蠱我已經種下了。敬候佳音。」

那個人最後說了一句,然後穿過牆壁,彷彿是幻影一樣憑空消失了。只留下趙冰潔一個人站在黑暗裡,手指握緊了那一粒葯,如同握住了一粒火炭,全身微微發抖。

三月的夜,猶自寒冷。外面細雨簌簌,打在窗外新抽出的嫩葉上。而緋衣樓里侍女們都退下了,蘇微獨自坐在燈下,捲起袖子,看著自己袖中的一雙手臂。

她的手很瘦,腕骨伶仃,小臂纖細得可以看到皮膚底下的淡藍色血脈和微微凸出的肘骨——然而,這樣一雙纖細蒼白的手臂上,卻密布著可怖的傷痕。

從手腕到手肘一列密布著的,是烏青的六處印記,那是梅家的玉笛梅花留下的傷痕——那一次,奉命追殺的她遇到了伏擊,被梅家的二當家幾乎廢了這一條手臂。而在烏青之上,卻還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碧色。那種青色彷彿是活的,在雪白的肌膚下蠢蠢欲動,想要順著血脈蔓延開來,卻被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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