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部分:性命攸關的《逆風千里》幾番風雨 幾經沉浮

1966年「5?16」開始颳起的「文革」風,在隨後短暫的時間裡,越刮越猛,這場運動比以往任何一次政治運動都要來勢兇猛,整個電影界的一片混亂狀況,在此難以盡言。總之,「文革」前17年的影片統統都被打成「毒草」,謝晉的《女籃5號》、《紅色娘子軍》、《舞台姐妹》這三個銀幕代表作,更是首當其衝,被一批再批,批倒批臭。在「文革」聲勢最大的1966—1969年,北影廠拍攝的《早春二月》、上影廠出品的《舞台姐妹》,作為重中之重的兩棵「大毒草」,被指責為「階級調和論」和「資產階級人性論」的典型,同遭厄運,成為當時電影界株連人員最多的兩大冤案。作為導演的謝晉,自然是其中的主角,被掃地出門,掛牌批鬥,謝晉所在的天馬廠把他當成「活靶子」,而召開的批判會累積多達200餘次。《舞台姐妹》女主角竺春花的原型——著名越劇名角袁雪芬,也受到株連,經常「跟隨」謝晉同批同斗,特別是可憐的上官雲珠,註定要死於非命,她在「文革」之前最後的三部戲——《早春二月》、《舞台姐妹》、《血碑》中主要角色的死亡命運,最終也不幸地演繹出了生活中的真實悲劇:劇中扮演沈家姆媽的沈浩、出演和尚阿鑫的鄧楠,都先後過早地撒手人寰。謝晉的生命雖未終結,但他整天的挨批挨斗,接連抄家,隔離審查,全家最後淪落到在空無一物的房間里,只好用報紙墊著冰冷的地板睡覺。在「文革」中飽受精神摧殘和肉體痛苦的謝晉,身不由己和全廠許多職工一起,被強行趕到上海郊外的奉賢縣上海電影系統「五七」幹校,繼續批鬥和接受勞動改造。

陰晦的時光挨到了1972年,因林彪「九?一三」為轉折點,許多電影界人士也由此為契機,得到了暫時的「解放」。鑒於謝晉的才華、名氣和導演技巧的日趨成熟,上影廠領導班子重新啟用謝晉是秉承上級主管部門的意圖,抓緊時間拍攝「八個樣板戲」。京劇《智取威虎山》、《紅燈記》、《沙家浜》和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白毛女》,還有由鋼琴伴唱《紅燈記》、鋼琴協奏曲《黃河》、革命交響音樂《沙家浜》等三段組成的舞台藝術片,連同另外兩部的京劇《海港》、《奇襲白虎團》,列為第一批「八個樣板戲」影片。此外,第二批的「樣板戲」分別為「六京兩舞」(即京劇《龍江頌》、《紅色娘子軍》、《杜鵑山》、《平原作戰》、《紅雲崗》、《磐石灣》,芭蕾舞劇《沂蒙頌》、《草原兒女》)。此番,令謝晉執導的正是上海京劇團演出拍攝的《海港》,這部京劇藝術片由北影廠和上影廠聯合拍攝,是兩批「樣板戲」唯一一部兩廠合拍的影片,也是先後在兩年間,拍攝過兩個不同版本的影片,後洗印和製作成普通和寬銀幕兩種膠片。起初,本由北影廠已經拍攝過幾部「樣板戲」的著名導演謝鐵驪執導,後來,由於聯合上影廠,故此又加上了謝晉,還配上另一個知名導演傅超武,形成強大的導演陣容。

在《海港》劇組,與之聯袂執導的謝鐵驪,正是「文革」中一北一南兩棵「大毒草」之一《早春二月》的導演。今次兩人意外合作這樣一部革命「樣板戲」,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形成一種莫大的諷刺。謝鐵驪是比謝晉早一些被解放出來的「牛鬼蛇神」,究其原因,正是江青非常欣賞《早春二月》這部影片中那種淡雅、清新、優美的散文化抒情風格,具有極高的美學價值,可是,該片在公開場所里被公然大批特批,真是一種滑稽可笑的自我嘲弄。謝鐵驪解放後,已經被勒令導演了《智取威虎山》的「樣板戲」影片,《海港》是他的第二部「樣板戲」作品,後來,又強迫以政治任務的需要,導演了《龍江頌》和《杜鵑山》,成為「文革」後期導演「樣板戲」影片最多的一位權威性導演。而謝晉重返人間,卻已是心力交瘁,因為除了他自身在「文革」中的種種磨難之外,他的父親在精神壓抑和病痛折磨下死去,他的母親受此刺激,墜樓身亡。他的妻子不可避免地受到株連,他的孩子阿三、阿四並非先天痴呆,是在「文革」中,受人歧視,脆弱的心靈受到創傷,後天造成的。一家人的多災多難,使謝晉的身心傷痕纍纍。但是,黨的命令,組織的要求,他只有以服從為天職,況且,重返電影導演的崗位,也是他多年來想都沒敢想的事情。重執導筒,面對攝影機,面對水銀燈,面對劇組的演職員,謝晉的心頭又該是怎樣的一番感慨!《海港》拍攝周期之長,攝製之難,反覆修改之苦,在這裡自然省略不提,但由於眾多藝術家們在台前幕後默默無聞地精益求精,使得這部京劇藝術片大放異彩。如果拋開主題內容不講,其唱腔、其台詞、其電影手法的運用,都是相當考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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