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南濱市北區人民檢察院起訴被告人肖國雄偽造證據、妨害作證罪一案在北區人民法院正式開庭審理。

作為有著二十多年辯護經驗的資深律師,肖國雄的出庭受審成為眾多媒體關注的焦點。早晨八時過後,離開庭還有一個小時左右,來自全國各地的大批媒體記者便陸續來到北區法院門口,準備對庭審作相關的報道。

法院的北門廣場上,停著一輛車身上打著省法院字樣縮寫的白色依維柯,那是省法院的錄影車,鑒於此案的特殊性,省法院派專人錄影留存資料。

在法院門口的電子大屏上,顯示肖國雄一案將在該院的三號審判庭進行。

通往三號審判庭的路上部署了兩道安檢,入場者均須手執北區區法院發放的旁聽證和個人證件接受嚴格檢查,而被擋於警戒線以外的人群亦有專人巡視。

旁聽證早在開庭前一天下午發放完畢,只有四十多名記者拿到了旁聽證。而開庭當日趕到的記者以及前來旁聽的外地律師、民眾,因沒旁聽證而難以進入法庭。

三號審判庭兩百餘個席位,如階梯禮堂成三個方陣排列,此時已座無虛席。三十多家媒體和法律界人士及相關人員,包括南濱市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等,進入庭審現場旁聽。

九時,押解肖國雄的白色麵包車,被一前一後的兩輛警用越野車引入法院。當時天色雖已亮但薄霧低沉,通過濃密綠化帶的警車均開燈慢行。

看著霧靄,肖國雄心情並不陰霾,他自我感覺是個鬥士,是在為自己的榮譽而戰,自己「死」,也要「死」得光輝。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行為,也許觸及了犯罪的邊緣,但是他認為這個犯罪也是現行法律造成的,錯不在於自己。

輸掉官司可以,但不能把自己多年塑造的形象毀掉。肖國雄心裡在想。

他依然保持著往日的矜持、傲慢和戾氣,掩飾他內心真實的一切,此時他自己都覺得這樣的保持有些太過刻意。

做好了充分的準備,要靠自己而不再企望任何人,最後一搏。他這最後一搏,會引起律師界的軒然大波,這個他是清楚的。

警車進法院大門後,直接開到了第三審判庭門口。隨後,警車緩緩倒進了第三審判庭的一道側門,沒過多久,捲簾門就被拉下。

被兩名法警帶進法庭的肖國雄一進審判庭的側門,便向左側轉過頭來,在旁聽席上尋找什麼。他看到了徐琳和齡子,還有自己的幾個同事,這個時候他突然很想見到自己的兒子肖曉,轉念一想,肖曉沒來也好,他不想讓肖曉看到這一切。他笑著向他們招手,但隨即被警察制止。

他還看到了兩個人,劉征和許一凡夫婦。

劉征因在服刑期間表現好,獲得減刑。減刑出來不久,就得知肖國雄因偽證罪而被逮捕,她想看到這個訟棍受到法律的審判,給鄭明打了電話,夫婦倆千里迢迢趕到了南濱。

徐琳看到肖國雄,心情極端複雜,站在被告席上的肖國雄比以前似乎消瘦了許多,略顯憔悴,他肯定承受了很大壓力,也苦思冥想迎接今天的到來。

法警將肖國雄手上的械具打開,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在審判庭內響起。

略微活動了一下雙手的肖國雄,用有些紅腫的眼睛環顧著審判庭,對於這樣的審判庭,肖國雄再熟悉不過了,如今站到了被告席上,他的身份由律師變成了嫌疑犯,肖國雄顯得有些不自在,但他的神態依然鎮定。

九點三十分整,公訴人和辯護人相繼入席,分列兩旁。書記員開始宣讀法庭紀律,隨後,全體人員起立,審判長及審判員進入審判席。

應肖國雄的請求,他沒有穿看守所的囚服,他放鬆地交錯著雙腳,那件有些寫意風格的套頭衫,讓他看起來不像是被審判的嫌疑犯,倒像是以生活裝示人的娛樂明星。

法槌敲響。審判程序正式啟動。

審判長核對了被告人身份,問肖國雄:「你因何事被刑事拘留?」

「南濱市公安局在抓捕我的時候沒有告訴我是什麼罪,就給我出示了一張拘留證旋即又是逮捕證。」

「你是什麼時候被逮捕的?」審判長接著問他。

自己是階下囚了?他心底抗拒這個事實,抵觸地說:「記不清了。」

審判長繼續問肖國雄:「是否收到起訴書等有關法律文書?」

盯著審判長,肖國雄開始固執起來,答非所問:「他們都沒有搞清楚我犯了什麼罪……」他想滔滔不絕說下去,被審判長打斷:「你直接回答收到還是沒有收到起訴書。」

肖國雄沒有回答,情緒激烈地提出將其案件移交南濱之外的其他具有管轄權的法院進行審理的申請:「我的案是楊建軍案的衍生案,是從那個案子當中派生出來的。楊案與我自己的案子均由北區警方同一專案組辦理,存在利害關係,」肖國雄向法庭提出,「為了提高案件的透明度,就應當將我的案件移交到南濱以外的法院審理。」

他的話立即引來旁聽席上一陣熱烈的議論,多為肖國雄的表現喝彩。

肖國雄提高嗓門說:「希望南濱方面把案件交出去,讓我的案件異地審判,以期取得公正的審理。」

對於肖國雄提出的申請,審判長似乎早已料到,馬上給予答覆:「公訴人指控被告人肖國雄的行為地發生在南濱市北區,依照《刑事訴訟法》的規定,本院依法享有管轄權,無需移交外地審理。被告人肖國雄提出的申請於法無據,予以駁回。」

法庭接著宣讀審判員、公訴人和辯護人的名單。「依照《刑事訴訟法》的規定,被告人依法享有申請迴避權、辯護權……」審判長告知肖國雄被告人的權利義務,隨後問道,「被告肖國雄對上述權利的具體內容都清楚沒有?」

「清楚了。」肖國雄發條般地機械回答道。

審判長繼續發問:「被告肖國雄是否申請迴避?」

毫不猶豫的肖國雄說:「申請。」

「申請何人迴避?」審判長隨即追問。

「申請北區法院所有人員集體迴避。」語驚四座的肖國雄話音剛落,旁聽席馬上就傳來一片噓聲。

審判長審視著肖國雄,看著這個把法律玩弄於股掌之間的著名律師,問道:「申請迴避的理由?」

一絲譏笑出現在肖國雄的嘴邊,「我認為,我被控偽造證據、妨害作證,這項妨害司法罪潛在的受害者都是當地法院,因此當地法院與我有明顯的利害關係,而『運動員不能同時做裁判員』。」

肖國雄賣弄起自己的學識來了,稱這個沒有法律規定,是學術界在探討的一個問題。

審判長答覆:「根據我國《刑事訴訟法》和最高人民法院對《刑事訴訟法》有關問題的解釋,均沒有整體迴避的法律依據。被告肖國雄的申請於法無據,予以駁回,並不得申請複議。」

肖國雄自有他的慣用計策,說:「那我申請審判長個人迴避。」申請被駁回後,肖國雄利用自己的法律知識,開始提出對審判長、審判員、書記員個人的迴避要求,「我會書面提出對你們的迴避申請,我逐一申請,這是法律賦予我的權利!」

審判長以肖國雄的申請不符合《刑訴法》相關的規定為由再次當場予以駁回。

挺了挺腰板,伸長脖子的肖國雄大喊:「你不懂法,我抗議!」

他的喊叫迅速被制止。

齡子附在徐琳耳邊說:「你們家老肖啊,鴨子死了還嘴硬。」

徐琳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法庭上發生的每個細節,對齡子的話沒有作出什麼反應,她表面平靜心底在激烈翻騰:怎麼看肖國雄都像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熟悉的是他的能言善辯,陌生的是作為律師的這個樣子,一個從來不知道反省自己的律師。

劉征也很平靜甚至漠然,這種平靜是她對現實的失望帶來的,她覺得肖國雄最後還是會被無罪釋放的,她已經領教過肖國雄和他背後強大的權勢了。儘管她盼望看到肖國雄伏法,但看到肖國雄如此的戾氣,失望最終打敗了她的希望。她開始隱隱擔心:肖國雄如果無罪,鄭明會是什麼結果呢?

隨即,法庭進入調查階段。庭審分為法庭調查和法庭辯論兩個階段,其中法庭調查包括公訴人宣讀起訴書、出示證據並質證等。

坐在公訴人位置上的是區檢察院的兩名檢察官。其中主訴人王小寧站起來,首先開始宣讀起訴書。起訴書指控被告肖國雄在南濱市北區看守所會見楊建軍時,誘導、唆使楊建軍編造公安機關對其刑訊逼供,並向楊建軍宣讀同案人秦懷玉等人的供述,指使楊建軍推脫罪責。為使楊建軍編造被公安機關刑訊逼供的供述得到法院採信,被告肖國雄還引誘證人作偽證,即編造楊建軍被林某某等人敲詐的事實,並要求樊小穗為此出庭作證;指使牛昆賄買警察,為楊建軍被公安機關刑訊逼供作偽證。被告人肖國雄的行為干擾了楊建軍等二十五人涉黑案件審理工作的正常進行。

「公訴機關認為,被告肖國雄在履行刑事辯護職責中,為幫助楊建軍開脫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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