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天

他奔跑起來。他將登上聯邦調查局的飛機,從堪薩斯城飛到新墨西哥州。飛機上只有16個座位。

飛機的前部有幾排座位,都是一等艙座位的那種尺寸。儘管沒有花邊,但很好看。飛機的後部是會議區,那裡的座位和火車上一樣,是面對面安放的。他掏出安全手機,打給查邁——他也是個夜貓子。打電話之前,他已經看過時間,「養雞場」那裡差不多是凌晨四點。

「博士,不知道你現在是否在正確的時間、到達了正確的地點?」

「我們誰也沒有到達正確的地點。」他告訴查邁。

「一些說話有分量的人想用大部分資金來研發反義藥物。我覺得血清免疫治療法不會有人支持,博士。你覺得你有把握嗎?」

「我不知道。我不是上帝。」機艙內的燈滅了。飛機準備起飛了。「我會再打給你的。」他關了手機。飛機在跑道上滑行。他覺得口乾。他想沖個淋浴。自從離開家,他就一直便秘。他生活中最好的朋友走了。他身心俱疲。他全部的生活已經簡化成帶著一包洗漱用品、一部手機了——手機塞在那隻他從美國海關總署堪薩斯辦事處拿的背包里。

他無力地靠在飛機靠窗的座位上。飛機下方的城市郊區正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堪薩斯無邊無際的田野。

查邁告訴他的這個消息在他意料之中。真的。他們希望找到一種神葯,這是正常不過的事情。政府出巨資,只要你能夠改變某種基因,拯救這個世界就行了。他掏出手機,又打電話給查邁。

「好吧,說說那裡的情況吧。」

「我不知道,博士。他們玩弄的政治手腕,我看不懂。你想找到他們之間有任何摩擦,根本不可能。」

「好吧,查邁。你就直說吧。」

「好。對不起,博士。疾控中心有著絕對的話語權。他們不會因為你那樣說了,就放棄他們的疫苗注射計畫。」

「實際上我從來沒有說過要他們放棄。還有,喬會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的。我肯定。」

「但是他們現在又搞出個血清安全計畫。」

「什麼意思?」山姆很累,他不想費那個腦力去揣摩他的話。查邁則不一樣,只要他高興,他會一直和你說些拐彎抹角的話。

「好吧,博士,你聽我說。抓到韋爾米利奧之後,你只是從一個樣本開始。以那個樣本為基礎培育細胞系 是要花時間的……我說至少要有幾個月吧,對不對?大家現在已經很恐慌了。人們擔心在找到有效治療方法之前,整個國家就已經癱瘓了。對不起,博士。我知道你現在缺少睡眠。」

「最近我睡覺不多。」

「是啊,博士。對不起。好吧,順便告訴你一個情況,一旦搞到血清,他們就將制訂一系列的辦法,按照重要性的不同來甄別對象。他們的選擇將非常嚴格。首先是總統,然後是國會,最高法院——」

「肯定又是拿『要保持政府的延續性』這種話來糊弄人。這些就完全不關我的事了……」

「我知道,博士。我只是告訴你一些情況。誰將成為新葯的第一批使用者,使用的劑量有多大,這才是我要說的。肯定會有一份名單,要排到名單的前幾位,肯定要付出不菲的代價。那名單一旦公布,肯定會有人質疑,說這不公平。接著,安全問題就會變得嚴重了。你告訴我說這些血液製品有一定價值,我相信你,博士,但是,你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吧……」

「對,那是個現實問題。雖然不是很美,但是很現實。」

「完全正確。用韋爾米利奧的血液生產出來的東西,在黑市上將變得炙手可熱,博士。」

「我們現在還沒有弄到呢。」

「是的,但是一旦有了,你就知道我的意思了。我是說安全方面的問題。」

「難道我們不會免費派發嗎?我覺得我們的政策應該是讓大家分享技術發展的成果。難道沒有人告訴喬或者沃泰爾,這是威脅全球公共衛生的問題?我們應該讓世界各地的4000家實驗室同時研究,而不是只有75家、100家在做這個事情。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等一切陷於混亂之後,再下決心採取措施,是嗎?」

「深呼吸,山姆。」巴利加說話了。

「我在深呼吸呢,在呢……」

「我去過那個地方,也看到一些現場了……」

「好吧。我不會責怪一名特工,說他行為不當,偷聽別人談話的。」

「你是好人。好啦,你剛才說……」

「我說了很多啊。但是,他們應該擔心的是流感季節到了。好多人都在打流感疫苗或者天花疫苗,這些都會激發人體的免疫系統,進入備戰狀態。然而,他們也容易受到已經變異的天花病毒的攻擊。所以,很荒謬的是,所有那些注射疫苗的計畫也許實際上讓人們對柏林天花敞開了懷抱。」

「好吧,他們不會喜歡聽到你這麼說的,山姆……」巴利加說。他好久沒有說話。

「噢……對,我知道。」山姆悶悶不樂地說。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掩耳盜鈴的人。

「對了,我還要聯繫一下其他人。有點事。稍後再找你,好嗎?你起飛不久,我們就也出發了……」

山姆掛了電話,看著窗外。外面是一成不變的景色。堪薩斯州,俄克拉荷馬州,得克薩斯州……這些州的邊界線都是直線。到處是農業綜合開發企業和鹽鹼化的土地。大量使用激素和抗生素。牛群在吃草,每頭牛身上都掛了牌子,以避免克雅氏病 的爆發。他還看見圓形的湖面、一些小池塘、水溝。一條彎彎曲曲的河流在月光下閃著銀光。

這個世界越來越不安定了。從現在開始,在對付超級天花的疫苗生產出來之前,將會出現越來越多的公共健康安全的問題。早春過後,很可能就會發生一場災難。溫暖、濕潤的天氣將會引發西尼羅河病毒、登革熱、瘧疾等傳染病的流行。如果到時發生這樣的情況,疾控中心的壓力就大了。

一切都在崩塌。世界上的一切。除了自然界的災難,還有各地頻發的生化戰爭。所有不好的事情似乎都在同一時間發生了。

以前曾經有人想模擬化學戰、生物戰、核戰爭同時發生的情況,但是受到批評說,這種局面不可能出現,而且實際操作起來要花很多錢。為什麼要調撥大量資金來演練一個基本已成定局的災難呢?他記得他們以前曾經做過一次,結果把每個人都嚇得不輕,也讓相關人士相信撥款完全必要。畢竟,如果發生多種戰爭同時出現的那種情況,其後果之慘烈簡直難以想像,引起的恐慌也是空前的。

這種毀滅性的災難,根本無法準備。

她躺在那塊長條形的岩石上,一會兒不省人事,昏昏沉沉地睡去,一會兒又夢見自己在佛羅倫薩的大街上,有人在兩邊的大街上陰魂不散地盯著她看。她看見她的母親和另外一個人,想必是她的父親吧,但是,正當她準備再看仔細一些的時候,那人不見了。

她跟在他後面,在大大小小的房子里穿行,然後又下了樓梯,進入一個陰冷潮濕、只能供人爬行的墓穴之中。不久,那個據信是她父親的人消失了。她又到了曼哈頓的大街上,不停躲閃著來往的車輛。她父親在笑她。他在一輛計程車上扭頭看著她笑……夢在不停變換,糾纏。她似乎一直在夢的海洋中,一步步滑向深淵,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讓她離死亡近了一步。

直升機驚醒了她。

她首先感覺到的是大地的震顫,接著是巨大的轟鳴聲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她壓來,雖然她身上有傷,還是一下子坐了起來。她所在的山的上空,天上有一圈藍色光暈,遠方的警車車燈在不停閃爍,藍紅光線像痙攣一般投射到沙漠深處。

此時她已經看不見尼甫的那輛賓士車了。直升機飛得更低了,在山谷上空盤旋,雪白的探照燈光束像一把匕首,直刺地面。

她看見遠處的沙漠上有車輛正向這裡駛來,紅、藍、黃三色燈在跳躍,警笛聲此起彼伏,交匯在一起,有如許多昆蟲鳴叫構成的合唱。

山脊後面的天空漸漸亮了,她拿起背包。那台照相機在地上。她決定把它丟在那裡,留給未來的考古學家吧。她起身走了起來,此時公路上的人和車輛越聚越多,她想讓自己和他們離得更遠一些。

她藉助重力,拖著自己的腿,下了山坡,朝著山谷走去。她在山坡上很顯眼。她看見下面有一些炸彈爆炸後留下的殘骸,還有一些裡面有積水的彈坑。她要找個藏身之所。

她吃力地走著,此時幾乎已經是在小跑,這時她忽然想到,她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不過,這也沒關係。她很累,一次只能走一小會兒。寬大的山谷里還是很黑,她堅持走著,終於走到隱蔽一些的陰暗處了。

她小口小口地喝水,把水在嘴裡遊走一番,然後讓水細細地流下,弄濕了她的T恤衫。她把T恤衫貼在自己的口鼻上……這些水汽就可以讓她覺得涼爽。瓦哈比教派的人現在會以她為榮了吧?她可以成為一部歷險大片中的主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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